张辽不解。王允抬手,从案下取出两卷封缄:“其一,司徒府之榜,‘不籍没’;其二,尚书台之诏,‘军政分行’。把这两卷在明日辰时之前贴出去,贴在阳处。至于那封飞书,投它去该去的地方——只是在封背上加一笔。”
“何笔?”
“‘诏在此’。”王允目中一线冷意,“让它看见阳光。”
张辽抱拳应下,退而又进:“司徒,末将有一言——军中所立之‘十条’今夜添一条,云:‘营门之外,不信流言。’”他顿了顿,“末将斗胆请司徒府也添‘不取无名书’。”
王允笑,笑意里有疲惫也有一丝欣慰:“陈宫教你的?”见张辽不答,他摆手,“好,添。”
张辽去后,王允坐回案前,目光却落在那封太学书上。他抬手轻轻覆上,像覆在一块温着的小石。许久,他唤来门下:“笔墨伺候。”
夜色一点点浸进来。檐下风声渐紧,檐角的铜铃发出极细的响,像一条线在夜里被人轻轻拨弄。王允提笔,蘸墨,落下两个字——“不籍”。墨在纸上开花,花心极黑,花边微浅。他收笔,心里那一点窒缓了缓。他知道这两个字不是救命符,却是一道自束之绳;系在他自己手上,也系在别人想象中的他的手上。
他正欲起身,门外忽传低语,门人禀道:“司徒,陈公求见。”王允略一犹豫,还是道:“请。”
陈宫入内,先行一礼。王允把新写的四字推过去。陈宫目光一落,笑意在眼底一闪即逝:“司徒此笔,胜兵万。”他收笑,正色,“臣来,只为一事——毒士之书,明日还会进城。臣请司徒明文示吏,凡无名之书,退之;凡有名之书,收而答之。答者,不必长,只须一‘见’字——表示‘我见’。见,便是把话拉回阳处。”
王允点头:“可。”他顿了顿,“陈公,你可疑我?”
陈宫一怔,笑问:“司徒何出此言?”
“因为我疑你。”王允直视他的眼,声音平静,“疑你心不在我,疑你手不止为我用。疑不是不信,疑是我在为将来预备‘悔’与‘改’的余地。你可疑我?疑我太重礼,疑我不肯放手?”
陈宫沉默片刻:“臣疑司徒之‘正’太正。”他叹了一口极轻极短的气,“太正,容易脆。脆之物,易折。臣愿以‘曲’护之。”
王允目光微动,那一丝疲惫被这一句轻轻托了一下。他点头:“护。护三月。”他加重了“三月”二字。
陈宫躬身:“谨记。”
两人皆不复言。窗外的风声更紧。风一阵紧过一阵,像有人在远处扯着一条看不见的绳子,而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谁的手上,谁也说不清。
……
夜半,东市口。大字榜下火把映红,黑字在红里犹如铁。榜的最下方,新增的一条在风中猎猎:——“营门之外,不信流言。”另一边,司徒府门外也挂了一幅白纸,“府中之案,不取无名书”。两张纸面对着风,互为镜像。
行人驻足,彼此指点。一个卖豆腐的汉子摸着下巴:“今日写了‘不籍’,明日就不会吗?”旁边一个卖饼的婆子抢白:“写了,心里就记着些。写也好,不写也好,你我这点家当,还是要过日子。”再旁边,一个穿青布的书生低声念:“‘见’字。”他抬头看榜,忽然觉得胸口那块最紧的地方,松了一丝。
“鸩”的人从影里看了一会儿,收身而去。尚书曹署里,一名小吏悄悄把一封无名书塞进了案后最下面的抽屉。他的手发抖,抖得抽屉都“呲呀”一响。他不敢看那封书上写了什么,他只知道——明日晨鼓之前,这封书会在某人的手里化作另一封,说的是相反的话。手不同,意不同;意不同,果就不同。他是小吏,他能做的,就是把抽屉关上,不让自己看见。看见,就要选边;不看,便还有退路。
“退路。”他在心里默念,觉得这个词像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尽头总是堵着一堵墙。墙上写着两个字:活着。
……
更深,未央城下,渭水冷得像钢。营门里,张辽巡完最后一圈,回到帐中,解盔,坐下。案上摆着一封薄纸,是陈宫留给他的:——“明日巳时,驿骑出三辅,书‘军纪十条’与‘不籍没’并传。西门外挂头至午后,便收。李傕、郭汜营里,当有第二封书出,内容与今日相反。勿理。守城,以待时。”
张辽看完,笑了一下,不是轻蔑,不是喜悦,是一种明白后的平静。他吹熄灯,帐外风声起,像有人在黑里写字。他闭眼,脑子里却浮出白日玄武门下那半步半步的推进。他轻声在心里说:“半步,便够。”
另一侧营帐,吕布负手立在外面,看天。天上云浓,星被遮了大半。他没有戴盔,头发用素带束在后面。风从他耳畔掠过,带着城里纸的味与城外血的味。他听见远处寺院钟声,听见近处更鼓,听见更远处驿道上铁蹄轻响。他也听见,自己心里有一点细细的麻——“魔星本源”的残痕像一条收藏在皮下的小蛇,偶尔滑动。他把手掌按在胸口,按得极轻,像不愿惊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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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宫从阴影里走来,停在他两步之外:“将军,城中之纸,今日走了三圈,明日还会走。‘毒士’的手法,是把人心的缝掰开,不是把刀递给我们。我们只需——把缝缝得略合一点。”
吕布“嗯”了一声:“王司徒疑你。”
陈宫笑:“我也疑他。”
“疑,便是活着。”吕布淡淡道,“死的,才不用疑。”
“将军疑谁?”陈宫问。
“疑我自己。”吕布转头,看他,眼光很静,“我怕有朝一日,我的‘行’太重,把我自己压断。你得记着,若有一日我不肯停,你把我按住。”
陈宫微怔,旋即躬身:“谨记。”
两人都不再言。风吹过营旗,旗影在地上摇,像水里晃动的字。字不可捉,意在风里,风在夜里,夜在天下。
这夜,城中纸传三次:一次入太学,一次进尚书,一次贴在司徒府门外。三次之中,只有一次在阳,另外两次在阴。阳者明,阴者深。阳者可见,阴者可疑。王允在灯下看纸,看久了,心中一处最硬的地方,忽然软了一寸。他放下纸,抬眼看灯,灯芯微白,他伸指挑了挑。火苗跳了一下,稳住。
“毒士传书生间隙。”他轻声念,“王允心生疑。”他忽然笑了一下,笑里没有喜,“疑不是坏事。坏的是,不敢承认疑。”
窗外风过,铃轻响。风从城里吹到城外,从纸上吹到刀上,从心里吹到城门。第二日将至。第二日的风会更紧。城里的纸会更明,城外的刀会更冷。有人在纸上写“见”,有人在心里写“忍”,有人在旗上写“守”。风里有三种笔,一笔比一笔重,一笔比一笔轻。谁重谁轻,不由人。由天,由势,由人心的缝隙,开与合。
夜色深到最黑的那一刻,钟第三次响。李儒坐在清凉寺的小僧房里,背靠着墙,手里把玩那枚无锋短刀。他并不看刀,他看墙角的一点光,光是从门缝里漏进来的,细、冷、净。他自言自语:“第一策,分。第二策,写。第三策,等。”他说“等”字时,嘴角微动,像在尝一味苦,苦后回甘。
他把刀放下,闭上眼。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动他鬓边几根细发。他梦里看见一条驿道,驿道尽头是一个人影,那人影背对着他,披甲,立在风里。他想喊那人的名字,却没出声。他不喊,他等。他等风把那人的影子吹得更清楚一些,再清楚一些,然后,他才决定,给谁写下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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