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官渡之战第197章山神之怒:狭路相逢的猎人与猎物
秦岭一线,天光如同被刀背从云层里慢慢刮下,露出一层灰白的骨色。山脊远远排开,像一列沉默的兽背,鳞次栉比。古道贴着山体,木栈嵌入石腹,铁钉在寒里发青,偶有一粒雪沫自松针上坠落,轻轻打在栈板间的黑隙里,声音立刻被风嚼碎。
“鼠道改北。”女首领低声,指尖在雪上划出一笔又抹平,“山神要的不是快,是稳。”
辛越把绳结从腰侧移向后背,结打在右侧三寸;这已经成了并州暗行者的夜语——看见这个结,便知道此人从谁的旗下来、此时的“心法”是什么。他背口的刀痕被布条勒得很死,疼像细针,一步一针,稳妥地扎在骨缝里。他不讨厌这种疼,它逼得他记步:八寸缓。每一步都压在自己要守的那条看不见的线上。
老军挎着筐,脚掌贴着栈板的边走,像一只用腹部贴地匍匐的兽;少年挟着麻杆,杆端蘸灰,每隔七步画一点,点与点之间故意断一寸,断尾。风从峡背刮过来,带着松脂在霜里回响,回响像一只不肯认输的鸟,偶尔在耳边掠一掠。
栈道前方突兀收窄,三面石壁夹成一条短短的喉,路名“断肠岫”。传说旧年有孝子在此挑母过栈,遇山风忽怒,母坠,子跃,二人皆尽,乡人过此必叩石为祭。叩过的石兽额已被手指抚得光亮,亮面此刻被雾潮覆上一层湿,像一只冷却的眼。女首领在石额上极轻叩了一下,叩声像一粒砂自喉咙滚下,三人同时屏息——这是行前的“定心”。
“过岫不言。”女首领指了指栈下黑,“下头风窠多,话会被它叼走。”
辛越点头,先行一身。他把身子重心前倾,脚踏横桁,不踏薄板,指腹沿着木边试了试潮湿的纹理,纹里有极浅的金属味——旧血。他在心里走了一遍昨夜:“狼窝”前,门环之叩与暗鹰之退;榆根下,灰图入麻;风里,“缓”字被鹰爪带走。他知道今天仍要走的是“缓”。可“缓”并不意味着一切会慢慢来,人心会等他。他正抬脚,忽觉脚下板面微沉,沉势不大,却像某个一直被按住的情绪在此刻终于抽了一下。
“停。”他不说话,手却伸出,掌心向下,将后者的步势按住。女首领后脚立住,少年一头汗,眼在她掌心上轮了一圈,心绪收回。他们三人仿佛一根绳上三只扣,扣与扣之间用“停”的手势妥帖串住。
风在岫中忽然变音,低沉而疾。老军侧耳:“听山。”他嘴唇几乎不动,气声从牙缝挤出,“上峰石缝要崩。”
“惊石或有人。”女首领眯了眯眼。秦岭里“山神怒”有两种:一种是天怒——连日冻雨积在裂缝,霜胀石脉,到某一个温度点会自己崩;另一种是人唤——在山阵最紧处敲“梆”,声随缝走,石应声而落。她伸手摸栈边的柱钉,钉身冷硬,头部有新新擦痕,擦痕上却无火星。她鼻翼轻轻一颤,闻到一丝极轻的烧麻味——不是山火,是绳索在石上拖擦。她心里一紧:“有人在上头拉绳。”
辛越看她,她看辛越,二人的眼在空里交了一次。辛越向前压步,身子尽量贴低,像一只将要跃过井沿的猫。他一寸一寸挪至“断肠岫”的喉口,喉口有一块拳头大的朽木,他把朽木轻轻挪开,露出底下横桁的老裂。他把麻签插在裂缝里,轻轻一撬,裂缝响了一声“喀”,然后不动。这个“喀”,像一张嘴克制住了一个要骂人的音。他心里浮起两个字:“按住。”
他们刚要跨过去,一根不属于风的影子自上方拖着绳坠下,坠头带有细铁刺,刺进栈板边沿,发出一声细细的“滋”。绳上滑下一个身影,黑裘无响,落势极稳。是韩暝。
他没有喝声,他也没有拔针。他只是落在栈道外侧,一脚踏桁,一脚抵石,像一只不愿惊起猎物的鹰,收爪,只张眼。风把他的衣角吹起,露出靴跟被雪水润过的黑光。
“暗鹰。”少年口型一动,被女首领的手指轻轻按住——不言。
韩暝看栈下黑,看栈边的缝,看辛越腰间的绳结在右侧三寸。他低低呼一口气,把骨针从袖里推出一分,针尖在夜里没有光。他抬眼时,忽见对面石壁的苔间一缕黄,黄里夹着已干的泥痕——旧年叩祭处残的香灰被雨冲下来,正卡在石缝。灰线极细,恰恰落在并州暗行者的“灰点”间。两条灰线在风里互相点着头,像两支在黑暗里对望的笔,把某种“心意”压在山神看不见的地方。
他突然明白:山神之怒今日不该由人唤。
“收绳。”他对上头按了一记手势,指背朝下,掌心按空气。这是“缓”的形。
上方却象是没看见——绳反而紧了一紧,“滋”的一声,在栈板边缘划出一个更深的伤口。和韩暝同行的另一路暗鹰显然不是他手下,或别营借来的“急鹰”。急鹰的手里有梆。他看不见人,却听见那只婉转的梆声被绳传了下来,像一条盘在骨头里的蛇,抬头,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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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首领眼底一寒。她看见对崖的松影里有另一道更深的影,那影不属于风、不属于鹰,动势不圆,是匆促,是贪,她心里蓦地浮起“第三目”。山里除了暗鹰与鼠,还有一群嗅着血味来的野狗——商队匪、关中散勇,或者袁氏派得慢了一步的细作。她无暇辨别,只知道此刻再“缓”,就要被别人替她们“快”了。
“惊石。”她咬了咬牙,声音轻得只够自己听见,“借山神一怒。”
她的手在木桁下摸出一根短木楔,楔头有旧刻:“鸩·山祭”。这是“鸩”在秦岭留的老器,三法其一:惊石。惊石不必落人,只要落声;声一落,另一个想落人的手就得收。这是人与山之间互相借力,也互相节制的一种约定。
辛越看她手腕一拧,木楔探向石缝。他的背口忽然抽疼,疼像一个被掐住的字,半个字闷在胸腔里要爆,他们三年、五年里用尽的小心,眼看要在这一刻被别人的急破坏。他没有犹豫。他向前一步,左手按住女首领的手腕,右手伸向石额,叩——一声。
这一叩又轻又正,像有人在最该克制的时候,用最古老的礼,把自己按回“人”的位置。
韩暝的指尖在同一息里一松。他不需要抬眼,他知道对面那一叩意味着什么。他把骨针一旋,钉进上方绳子的护结里。护结“啪”的一响,散了一成,冲下来的力被抽掉一线。紧接着,他侧臂一挡,拦住了那只急鹰的梆。梆没机会响出第三声“催”,第二声的尾音被他掌心揉碎,只留下一点粉似的哑。
“退。”他用足尖在木桁上叩了一记——并非对下方,而是对上方——“退”。那是暗鹰里才懂的“鞘语”:把刀背推回鞘里半寸。
急鹰在风里沉了一息,像一头别过的猛兽,终究收了梆,拉绳向上退去。上峰的怒气没有被人唤醒。山裂缝里的霜仍在慢慢胀;它们会崩,但不是此刻,不是在“人”决定的那一瞬。
“过。”女首领吐出一口压得很深的气,把短木楔收回、塞入袖内。她向辛越点了点头,眼神里有一瞬把人当同伴的柔光——只有一瞬。
辛越不回礼。他仅仅把手背抹过石额,把自己的血擦成一条看不见的“奉”。他心里没有任何宏大,他只是把“奉”字在心里慢慢写了一遍——奉山、奉人、奉他从门环前带出来的那一口气。他跨过去,跨出“断肠岫”的喉,脚尖落在实地的一刹那,背口那一口痛忽然被风用力一拍,拍得他眼前白光一闪。他没有发声。他知道喊一声,后头的节律就要乱。
老军最后一个过,脚跟刚压实,就听身后“嘎”的一惊——那块被他先前看过的松板终于承不住前人的罪,折了。断的不多,只是嘴角崩了一寸,像一个被气笑了的人在嘴角裂出一线血。老军转身,把筐往前一递,自己反手钩住横桁边缘。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手像一根被山水泡老的树根。辛越已回身,一把扣住老军腕骨,把他一把带过来。三人的鼻息在那一瞬撞到一起,撞出一声极轻的“嗯”。
风在他们背后复又换调,由低转高,像一个尖利的孩子要哭,刚要哭,就被谁按住嘴。韩暝站在对面的桁上,目送这三人身影远去。他没有追。他转身时,把骨针从护结里拔出,护结余势一泻,绳子收缩时在石缘上擦出一串细白的火花。那一串火花被风吹散,散成了许多不生事的灰。
“头儿,放跑了?”急鹰终于落回栈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不服。
“不是放。”韩暝淡淡,“是‘缓’。”他看也不看那人,手指在自己的掌心轻叩了一下,“丞相说,刀摆出来,让人自己看。我们让山也看看。”
“山看得见幺?”急鹰哼了一声。
“看不见就当看见。”韩暝没有解释。他只是向山背深处看了一眼。他知道这片山像城里的一条巷——它会把人的脚步声、脾气、名字、愿望,都记在苔的底下、雪的背后、石的纹里。人喊一声,山未必理你;人忍一忍,山未必奖你。可有时候,山恰好就把怒气转了一个方向——这不是神,是时间给人的一个缓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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