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然看着慎到兴奋的样子,心中却无多少喜悦。他知道,这“平准”之术一旦被国家机器掌握,同样可以成为盘剥百姓、聚敛财富的工具。夫子思想的种子,在这片名为“权力”的土壤上,开出的花朵总是带着刺目的血色或冰冷的金属光泽。
稷下学宫的另一隅,兰陵精舍(荀子讲学之所)。
此地气氛更为醇厚深邃。年近五旬的荀况(荀子),博冠高耸,面容清癯,眼神温润中透着洞悉世事的睿智。他正与几位亲近弟子围坐论学。案几上,除了儒家经典,还摊放着几卷明显带有天工院风格的手稿副本,上面有几何图形、星象图谱和一些关于音律计算的笔记。
“……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荀子声音平和,却蕴含着强大的理性力量,“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一位年轻弟子恭敬问道:“夫子,此‘天行有常’,是否即如周子所言‘天道即数理’?日月星辰之运行,四时寒暑之更迭,皆有其恒定不易之数理法则?”
荀子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对周鸣思想的欣赏与共鸣:“周子洞烛幽微,其言‘数理即天理’,深得吾心。此‘常’,非鬼神之喜怒,非占卜之玄虚,乃天地运行之客观规律,如日月之代明,四时之错行,万物之生化,皆有其内在之‘数’与‘理’。”他拿起案上一卷绘有简单杠杆与滑轮图示的手稿,“周子格物致知,明器械省力之理,亦是明此‘天工’之‘常’!知其常,方能‘制天命而用之’!强本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动时,则天不能病;修道不贰,则天不能祸!”
他话语中充满了积极进取的理性精神:“故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因物而多之,孰与骋能而化之?思物而物之,孰与理物而勿失之也?愿于物之所以生,孰与有物之所以成!”一连串气势磅礴的反问,将儒家“天人合一”的传统观念,注入了“认识规律、利用规律”的崭新内涵,其内核与周鸣的“利用自然”、“格物致知”思想惊人地契合。
“然则夫子,”另一位弟子迟疑道,“周子之学,重‘数’重‘器’,似与吾儒‘重礼乐’、‘贵仁义’……”
荀子坦然一笑,打断道:“此非相悖,实乃互补!‘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无‘礼’,则‘数’、‘器’之用易入歧途,沦为争霸杀伐之凶器!‘仁义’者,立人极也。无‘仁义’,纵有通天彻地之术,亦不过助纣为虐!周子晚年归藏稷山,泽被农工,其心可鉴!吾辈儒者,当取其‘明理’、‘制用’之智,融于‘隆礼’、‘重法’、‘劝学’、‘修身’之大道!如此,内可修身养性,外可经世致用,方为圣王之学!”
荀子的话语,如同一条浩荡的江河,将周鸣思想中理性的支流,有力地汇入了儒家博大的思想体系之中,为其注入了坚实的客观规律基础和强烈的实践品格。季予曾远远听过荀子讲学,此刻虽不在场,却能想象到那番景象。夫子的理性之光,终于在儒家的殿堂里,找到了一个更为宏大、也更注重人文伦理的栖身之所,避免了沦为纯粹工具理性的悲剧。
而在学宫最为幽深华美的一处精舍内,气氛则显得神秘而玄奥。这里是阴阳五行家邹衍的居所。室内悬挂着巨大的五德终始图,描绘着木火土金水五气循环,主宰王朝更迭的宏大图景。香炉青烟袅袅,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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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衍本人,宽袍大袖,仙风道骨,正对着案上一张复杂的星象图和一套精致的陶制律管(定音仪器)凝神思索。他身边侍立着几位弟子,其中一人手中捧着的,赫然是当年陈数在稷山观星台使用的简化星盘复制品,以及一卷抄录着周鸣关于音律数学比例关系论述的残篇。
“……角音属木,位应东方苍龙;徵音属火,位应南方朱雀……”邹衍手指在星图与律管间虚点,口中念念有词,“宫音属土,居中央,调和四方……此音律之序,暗合五行生克、星辰分野之大道!”
一名弟子指着星盘上的刻度,小声道:“夫子,周子遗论中,似更重音律本身弦长比例之‘数’,如‘三分损益’之法,谓黄钟之宫,其长九寸,三分损一得林钟(六寸),三分益一得太簇(八寸)……以此生十二律吕,皆有其精确之数理,似乎……似乎并未言及五行星象?”
邹衍捋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化为一种高深莫测的包容:“痴儿!岂不闻‘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周子精研数理,得其‘形而下’之器;吾辈推演五行,通其‘形而上’之道!此二者,如鸟之双翼,缺一不可!周子之‘数’,正是天道运行于具体物象之显现!譬如这‘三分损益’之数,”他指向律管,“其数理之精妙和谐,岂非正是天地阴阳五行之气,在音声之中的流转共振?知其‘数’,方能更深切地体悟其‘气’!吾之‘五德终始’、‘大九州’之说,亦需以精微之历算、星图为基,方能推演无误,此亦借重周子‘格物’之法也!”
他拿起那卷残篇,语气变得郑重:“周子之学,于‘器’、‘数’一道,已达化境。吾辈当取其精粹,融入吾门探赜索隐、究天人之际的大道之中!使玄奥之天机,亦有‘数’可依,有‘象’可循!此乃吾门未来之方向!”他试图将周鸣的数学框架,嫁接到阴阳家宏大的宇宙图景之上,为其玄想增添一层看似“科学”的光环。这融合显得生硬甚至有些穿凿,却也代表了阴阳家内部开明一派,试图吸收理性精华的努力。
稷山,天工院旧址。
岁月流逝,昔日熙攘的院落更显寂寥。格物堂前,野草萋萋。淳于毅已垂垂老矣,须发皆白,坐在堂前石阶上,望着山脚下袅袅升起的炊烟——那是依附于天工院的匠户和农人聚落,依旧在使用和改良着周鸣留下的技艺。
陈数也已步入中年,他默默地将一卷刚收到的帛书简报递给淳于毅。上面简略记载着:
*墨家禽滑厘、田鸠于宋国率弟子助守,以精妙机关与严密逻辑大破楚军云梯,践行“非攻”。
*商鞅在秦,行《垦草令》、《军功爵制》,秦国国力日增,然法令严苛,民有怨言。
*慎到于稷下着书,倡“势治”,融“平准”之数。
*荀子于兰陵讲学,大倡“制天命而用之”,其门下李斯、韩非崭露头角。
*邹衍五德终始说盛行燕齐,其说亦引周子“历数”为据……
淳于毅浑浊的目光扫过这些文字,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深不见底。许久,他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帛书递还给陈数。
“看见了吗,陈数?”老人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天工学派’之名,已如这山间晨雾,渐渐散了。”
陈数默然点头,眼中亦有感慨。
“散了好啊……”淳于毅望向远方,目光似乎穿透了群山,看到了临淄的论台、栎阳的朝堂、兰陵的精舍,“夫子的魂,并未消散。它化入了墨家的逻辑与巧技,化入了法家的精算与冷酷,化入了儒家的理性与进取,甚至渗入了阴阳家的玄想……它成了流淌在诸子血脉里的东西。不再是‘周鸣之学’,而是成了‘他们’的东西。成了这个时代,思考、行事、甚至争斗时,一种不自觉的底色。”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石阶,发出空洞的回响:“有人用它来止戈,有人用它来铸剑;有人用它来养民,有人用它来盘剥;有人用它来求索天道,有人用它来装点门面……是好是坏,是福是祸?”老人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涩又释然的笑,“夫子当年就说过,‘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他把种子撒下去了,至于长成什么,结出什么果……已非你我所能掌控了。”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目光重新变得平和而坚定:“走吧,陈数。去观星台。该核对新的岁差了。夫子留下的‘敬授民时’的担子,咱们还得接着挑。这山脚下的田,还得看着它一年年青,一年年黄。”
夕阳的余晖将老人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显得孤独而坚韧。格物堂的匾额在暮色中沉默。稷山天工院作为一个独立学派的身影,正在历史的帷幕后悄然淡去。然而,那融入诸子血脉的理性之魂——那对逻辑的尊崇,对实证的追求,对量化的敏感,对自然规律的探求,以及对利用知识改善生活的执着——如同无形的星火,已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点燃了永不熄灭的文明之光。
薪尽,火传。其名为“道”,其质为“理”,其用则万象纷呈。此乃周鸣,这位千年孤独的穿越者,留给这个时空最深沉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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