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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血算中军（第2页）

高台上，周鸣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大脑如同闪电般完成了最后一次推演：楚王车驾转向角度、速度、晋军薄弱点位置、当前护卫弩手轮替状态、风向…无数变量瞬间碰撞！一个冰冷的结果在意识中炸开：

最优拦截点：王车冲击路径上，距离晋君车驾一百二十步处，有一小片因土丘略高而视野相对开阔的区域。

最优拦截时机：王车转向完成、提速至巅峰、护卫亲卫因转向出现短暂脱节的瞬间！

最大命中概率目标：非车体（有重甲防护），非驭手（可能被挡）——而是…车左执戈傲立、甲胄华丽、头部防护相对薄弱的楚王本人！其左眼区域，因执戈动作而暴露稍多，且处于当前阳光入射角度下的一处反光点（增加辨识度）！

命中概率（基于风速、距离、射手能力模型）：三成七！

这个概率，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在万军之中狙杀一国之君…已是神迹！

“甲字三号弩位！正前方一百二十步！仰角八度！目标——楚王熊审！左目！射！”周鸣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穿透了战场的喧嚣，精准地指向那片开阔区域唯一一名处于轮替间隙、刚刚完成上弦、正屏息待命的晋军神射手——下军大夫吕锜！

吕锜！这个以勇力闻名的悍将，此刻正因袍泽倒下而双目赤红。听到这如同天启般的精准指令，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如同最精密的机械，瞬间完成转身、抬弩、望山锁定！弩臂上冰冷的刻度线精准指向八度分划！箭头微调，死死咬住那道急速逼近的赤色王旗下，那个傲立车左、金盔闪耀的身影，以及那一点因阳光反射而格外刺目的…左眼位置！

崩！

一声并不算特别响亮的弩弦震鸣！

一支黝黑的、尾部带着特殊红翎的重箭，如同死神的叹息，脱弦而出！它穿越了弥漫的硝烟，掠过了厮杀的头顶，精准地避开了楚王亲卫下意识挥起的盾牌，在楚共王熊审因暴怒而圆睁、试图寻找下一个突破口的瞬间——

噗嗤！

一声沉闷而令人心悸的穿透声响起！

时间仿佛凝固了。战场上震天的喊杀声似乎被瞬间抽离。

楚王熊审身体猛地一个趔趄，手中沉重的青铜王戈“哐当”一声脱手坠地！他难以置信地、缓缓抬起右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左眼。那里，一支黑色的箭杆兀自震颤，箭翎鲜红如血！大股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更淹没了他的世界。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这位年轻的楚王喉咙里迸发出来，撕心裂肺！他双手捂脸，鲜血从指缝中狂涌而出，身体在颠簸的王车上痛苦地蜷缩、翻滚！

“大王！！”楚军亲卫的惊呼瞬间变成了绝望的悲号！王旗剧烈地摇晃，如同风中残烛！刚才还如同疯虎般冲锋的楚军王卒，如同被瞬间抽走了脊梁骨，攻势戛然而止！惊骇、恐慌、难以置信的绝望如同瘟疫般在楚军精锐中疯狂蔓延！楚王中箭！而且是…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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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军阵中，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吼：“楚王伤矣！楚王伤矣！”

栾书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战机，挥剑怒吼：“全军！压上！击溃楚军！”

晋军士气如虹，如同决堤的洪水，向陷入混乱和恐慌的楚军中军猛扑过去！

高台上，周鸣的身体晃了晃，缓缓地、沉重地坐倒在血污浸染的沙盘旁。他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根算筹，算筹尖端，沾着不知是谁溅上的、一滴温热的血。

他的目光，落在沙盘上。在代表楚王车驾最终冲击路径的那个点上，在他早已用炭笔标记出的“次级薄弱点”旁，有一行极其细微、几乎被血污掩盖的炭笔小字，那是他在楚王转向瞬间，凭借模型推演写下的预测：

“王趋丙位，百二十步，弩击左目，概率…三成七。”

成功了。他的模型，他的计算，精准地预言了这改变战局、注定载入史册的一箭。三成七的概率，被他抓住了。

然而，周鸣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沉重。他缓缓伸出手指，指腹用力地、反复地擦拭着沙盘上那行炭笔小字——“弩击左目，概率…三成七。”粗糙的沙砾和凝固的血块磨砺着指尖，炭痕被一点点抹去，最终只剩下沙盘上那个模糊的、象征着楚王车驾最终位置的凹坑，和周围一片狼藉的血色。

历史，如同这沙盘上被抹去的字迹，沿着它既定的轨迹，轰然碾过。他算到了过程，算到了节点，甚至算到了那三成七的命中概率。他精准地引导了吕锜的弩箭。但他终究…未能改变那个早已写在竹简上的结局。

算尽天机，难逆大势。这一箭，射穿了楚王的左目，也射穿了周鸣心中某种试图以算力掌控一切的虚妄。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滴来自不知名战士或敌人的鲜血，正沿着掌纹缓缓晕开，温热，却重如千钧。帅帐内外，震天的喊杀与楚军的溃败哀嚎交织成胜利的乐章，却在他耳边渐渐模糊，只剩下指尖摩擦沙盘那粗糙而单调的沙沙声，如同历史的车轮，无情地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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