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新绛,盛夏。
天空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铅灰色,仿佛一块巨大而肮脏的裹尸布,沉沉地压在这座曾经繁华的都城之上。没有蝉鸣,没有鸟叫,只有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死寂。空气不再是流动的风,而是凝滞的、饱含着水汽和死亡气息的浓汤。一种混合了草药焚烧的苦涩、腐烂皮肉的恶臭、以及排泄物在湿热中发酵的酸腐味道,无孔不入地钻入每一个尚存呼吸的鼻孔,沉甸甸地坠在肺腑之间。
瘟疫,如同来自九幽的魔爪,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晋国的心脏。它起于城西的贱民闾巷,如同一点落入滚油的星火,瞬间燎原。起初是高热、头痛、畏寒,如同寻常伤寒。但很快,猩红的斑点如同恶之花,在脖颈、腋下、腹股沟处绽放,继而连成片片紫黑的可怖瘀斑。剧烈的咳嗽带出粉红色的泡沫,神智在谵妄与抽搐中迅速沉沦。从发病到死亡,快则三日,慢不过旬日。新绛城,这座号令中原的霸国都城,此刻已沦为巨大的停尸场和焚化炉。
街道空荡,门户紧闭。只有偶尔几个用厚布蒙住口鼻、眼神惊恐如兔的行人,贴着墙根,如鬼魅般匆匆掠过。更多的,是那些裹着破烂草席、被随意丢弃在街角巷尾,或堆积在城门附近的肿胀尸体。苍蝇如同黑色的云团,在尸体上空盘旋嗡鸣,贪婪地吮吸着腐败的汁液。不时有运送尸体的牛车吱呀作响地碾过青石板路,车上的尸堆随着颠簸,会滚落下一两条僵直的手臂或小腿,也无人敢上前拾捡。绝望像瘟疫一样在活人中蔓延,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
“咚咚咚!锵!锵!锵!”
“瘟神爷爷!瘟神娘娘!饶命啊——!”
“献三牲!奉香火!收走疫鬼啊——!”
城东的宗庙广场,此刻却成了喧嚣与狂乱的漩涡中心。数十名身披五彩羽衣、面涂狰狞油彩的巫师,在巨大的篝火堆前疯狂地跳跃、旋转、嘶吼。他们摇动着缀满铜铃的法杖,敲打着蒙着人皮的诡异皮鼓。浓烈刺鼻的香料混合着焚烧动物内脏的焦臭,形成一股股呛人的青烟,扭曲着升向铅灰色的天空。广场中央,堆积着猪、羊、犬甚至活牛作为牺牲,它们的哀鸣被淹没在巫师们歇斯底里的咒语和周围民众撕心裂肺的哭号声中。
“周礼崩坏!天降大罚!速请君上沐浴斋戒,告罪于太庙啊!”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宗伯,跪在宗庙台阶上,对着紧闭的庙门,以头抢地,泣血悲呼。
“是那周鸣!定是他妄改井田,触怒地只!以‘算’乱礼,亵渎神明!瘟神降罪,皆因此獠!”人群中,几个幸存的旧贵族子弟,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声嘶力竭地煽动着恐惧与仇恨。
“烧死妖人!平息神怒!”狂热的叫嚣声浪开始汇聚,一双双被恐惧和绝望烧红的眼睛,如同饿狼般扫视着周围,寻找着那个“灾星”的身影。
就在这狂乱的边缘,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青篷马车,在几名同样蒙着厚布面巾、眼神锐利的甲士护卫下,艰难地穿过混乱的人群,驶向城西一处被临时征用的废弃官仓。这里是周鸣设立的“疫理中心”,也是风暴眼中唯一试图保持理性的孤岛。
马车驶入官仓大院,厚重的木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震耳欲聋的喧嚣。但院内弥漫的紧张、压抑和浓烈的药味、消毒石灰味,丝毫不亚于外面的绝望。
周鸣快步走下马车。他脸上戴着用多层细麻布缝制、内夹浸透药汁棉絮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沉静的眼睛。他身上的素色深衣下摆溅满了泥点和暗褐色的污渍(石灰与血污的混合物)。他手中紧紧攥着的不再是玉髓算板,而是一卷刚刚从疫区最前线送回的、还带着死亡气息的统计简牍。
“先生!”一名同样蒙面、声音沙哑的年轻计吏迎上来,眼中满是血丝和焦虑,“西三闾…完了!昨日新增病患三百七十一人!死者…一百九十八!我们的人…又倒下了三个!药…药快没了!石灰也快供不上了!巫祝们还在闹…说我们…说我们掘尸焚化,惊扰亡魂,才惹得疫鬼更凶…”
周鸣没有回答,只是快步走进官仓正厅。这里已被改造成一个巨大的“疫病推演中心”。墙壁上挂满了巨大的硝制羊皮地图,上面用炭笔和朱砂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染疫的闾巷(用猩红的“疫”字圈出),死亡高发区(用浓墨涂黑),尚算“洁净”的区域(淡青色),隔离木栅的位置(褐色粗线),以及最重要的——不同颜色的同心圆环!这些圆环以最初几个疫源点为圆心,向外扩散,一环套着一环,每一环上都标注着不同的数字和符号。
厅中央,一张巨大的木案上,铺着一幅新绛城的详细布局图。图旁堆满了算筹、计数板和几卷摊开的素帛。素帛上用炭笔绘制着令人心悸的曲线图:一条代表染病人数的曲线如同陡峭的山崖,疯狂地向上攀升;一条代表死亡人数的曲线紧随其后;而代表康复者的曲线,则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曲线图下方,是周鸣亲手写下的、如同天书般的符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S(易感)→E(潜伏)→I(染病)→R(康复死亡)
这是他对这场瘟疫传播本质的残酷抽象——SEIR模型!
“西三闾已彻底沦陷,成为核心疫源(I级)。”周鸣的声音透过面罩,冰冷而清晰,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那个被三重猩红圆圈包裹的区域,“原隔离栅半径五十丈,无效!按新算隔离半径公式:R=K×ln(ID+1)!”他迅速在计数板上排布算筹。
“K为传播常数,取中值三(基于前期观察,一人染病,三日可传三至五人);I为当前该区染病活人,三百七十一;D为人口密度因子,西三闾极高,取十!计算得:R≈三×ln(37110+1)≈三×ln(38.1)≈三×3.64≈十丈九尺!”
他拿起炭笔,在地图上西三闾周围,画出一个更大、更刺眼的猩红色圆圈,半径远超之前的木栅!“立刻!拆除原有栅栏!在十丈九尺外,重建双层木栅!栅外掘深沟,灌石灰水!凡此圈内,许出不许进!违者…立斩!”最后两个字,带着斩钉截铁的寒意。
“可是先生!十丈九尺…这…这要圈进去大半个西市啊!里面…里面还有很多没染病的人!”计吏惊呼。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周鸣的目光锐利如刀,“此圈内,染病者已如沸汤,未染者十不存一!若任其内外交通,便是纵疫鬼屠城!执行!”
命令被嘶吼着传达下去。院外立刻传来木材搬运、斧凿敲击和士兵驱赶试图冲击封锁线人群的呵斥声、哭喊声。
“药!先生!药!”另一名负责药局的吏员几乎是扑到案前,声音带着哭腔,“‘清瘟败毒汤’主药黄连、黄芩、连翘…库房将罄!城外药圃被流民抢掠一空!新采的药材运不进来!外面…外面排队等药的百姓…快把我们的棚子挤塌了!给谁不给谁?怎么给啊?”
周鸣的目光扫向素帛上那条绝望攀升的染病曲线,又看向另一卷记录着各坊区每日新增病患数量的简牍。数字冰冷,却代表着无数条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生命。他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药味和石灰味刺得肺部生疼。
“汤药配给优先级算法!”周鸣的声音斩断混乱,他快速在素帛上列出准则:
“一、生存概率权重(P):壮年(P=3)老年幼童(P=1)已现紫斑濒死者(P=0.1)。此非无情,乃救可救之人!”
“二、隔离贡献权重(C):严守隔离令、举报邻疫者(C=2)普通居家者(C=1)曾试图冲击封锁者(C=0.5)!以奖惩促隔离!”
“三、技能权重(S):医者、药师、维持隔离之兵士及其家属(S=3)工匠、运尸夫、焚化夫(S=2)普通庶民(S=1)!保防疫之筋骨!”
“综合优先级=P×C×S!计吏速算!按优先级由高至低排序,列名造册!优先者,足量供给!濒死者…仅供安慰药剂!”周鸣的指令冷酷如铁,却又蕴含着在绝境中维系秩序和效率的残酷理性。
计吏们含着泪,颤抖着手,开始对着名册和新增病患记录,疯狂地计算、排序。算筹噼啪作响,如同敲打着生死的天平。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条人命的选择。
“尸…尸体!”一个浑身沾满石灰和污迹的运尸夫头目冲进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疲惫而变调,“城北焚化坑…满了!堆不下了!新死的…只能扔在坑边!野狗…乌鸦…还有…还有那些饿疯了的人…在…在…”他干呕着,说不下去。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人渣的本愿——仪式之茧 港区风流记 与爆乳肥臀痴女母牛卑女妹妹的淫乱生活! 基沃托斯的美味学生 打火机 女男爵调教日记,弟弟的专属玩物 开局休夫嫌我穷我赘新夫你哭什么 松田警官绝赞救世中 原始霸主:天启之力伴我行 星河之梦 春意阑珊 末眼保洁 娱乐:离婚天仙,杨蜜带娃找上门 我的青春恋爱绝不可能扭曲且胃酸 电车之狼(黄油改编) 椰汁城 催眠了杏酱成为了杏的爸爸和杏天天做爱的幸福生活 情满四合院之签到人生 你是魔法师,求你好好用魔杖 我与两年未见的傲娇表妹甜甜性爱寒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