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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晋阳血算（第1页）

晋阳城，赵氏宫室。

青铜夔龙纹灯树高擎，粗如儿臂的牛油烛火不安地跃动，将四壁悬挂的犀兕甲胄与斑斓豹皮映照得如同蛰伏的巨兽。空气沉滞，浓烈的烤鹿肉膻气、温热的醴酒甜香，与一种无形无质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杀伐之气，死死糅杂在一起。今夜，晋国权柄最炽的卿大夫智伯瑶，在赵氏宗主赵襄子无恤的宫室设宴。

“襄子，”智伯瑶的声音如同打磨过的青铜戈刃，清越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锋锐。他踞坐主位，宽大的玄端礼服下肌肉虬结，目光如炬，扫过下方面色紧绷的赵无恤，以及分坐两侧的魏驹、韩虎两卿。“晋阳之地，沃野千里，汾水滋养，实乃天赐我晋国北疆之屏。然赵氏独据此宝地，力有未逮，恐难当戎狄窥伺之险。不若献地于我智氏，合我四卿之力，共筑雄城，永固北门！此乃社稷之福，襄子以为如何？”

“哗啦——”一声脆响。智伯瑶话音未落，他身后侍立的力士猛地掀开一个巨大的漆木匣盖。灯光下，匣中并非珍宝，而是整整齐齐码放的一卷卷厚重竹简！竹简皮绳崭新，显然是刚刚誊写完成。力士取出一卷，双手高举展开，上面赫然是墨迹淋漓的地图与分割条款——晋阳城及其周边膏腴之地，已被墨线粗暴地圈画出来，标注着“献于智氏”！

空气瞬间凝固。魏驹低垂着眼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玉觯的纹路。韩虎则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在智伯的威势与赵无恤的沉默间飞快逡巡，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赵无恤面沉如水，宽大的袍袖下，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智伯此举，名为“共筑”，实为鲸吞！这哪里是索地，分明是当着魏、韩的面，要将赵氏根基连根拔起，敲骨吸髓！

“嗡……”

一声极轻微，却仿佛能穿透颅骨的震鸣，在喧嚣的杀机中悄然荡开。这声音来自席末。周鸣端坐于下首偏席，身前的黑漆小案上，只摆着一盏清酒，几枚形态古朴的龟甲与蓍草散落一旁。他仿佛并未听见智伯那咄咄逼人的索地宣言，也未曾看见那刺眼的“献地”竹简。低垂的眼帘下，瞳孔深处却如同两泓深潭，无数冰冷的数字与线条正在飞速流淌、碰撞、重组。

*【威胁模型重构…】*

*【目标：生存。主要威胁源：智伯瑶（敌意值91.7%）。次要威胁源：宴会环境（封闭性85%，出口控制度93%），潜在协同攻击者：智氏力士（数量8，武装度A-），魏驹（立场模糊度63%，敌意倾向38%），韩虎（立场模糊度71%，敌意倾向45%）…】*

*【刺杀风险评估：毒酒（概率17.3%），席间发难（概率42.6%），宴后截杀（概率39.1%）。最高风险点：索地要求被明确拒绝瞬间（风险峰值突破95%）。】*

*【预设方案A（磁偏导）激活阈值：敌意行为确认度≥90%。方案B（龟息）激活阈值：物理伤害确认≥致命级。方案C（血饵）激活阈值：方案AB触发且目标“三卿分晋”简暴露。】*

他的指尖在案下几枚温润的玉片（他自制的简易算筹）上无声滑过，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在校准着那看不见的、笼罩整个厅堂的“概率场”。冰冷的数字在他脑中构筑出立体的空间模型：智伯掷杯的可能轨迹，力士肌肉瞬间爆发的最佳角度，空气中箭矢飞行的抛物线阻力系数，乃至自己身上那件以磁石为夹层、内衬特制薄铜片的深衣所能提供的最大偏转力矩（17.5度）……一切都在高速运算中，等待那个引爆一切的关键信号。

赵无恤的沉默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智伯瑶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猛兽失去耐心前的凶戾。他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面前的青铜食案上，震得杯盘叮当作响：“赵无恤！莫非舍不得区区封地？还是……对我智氏心存怨怼？！”

“砰！”

这一次，是赵无恤的拳头狠狠砸在案上！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屈辱与决绝的火焰，声音因极致的压抑而嘶哑：“智伯！晋阳乃我先祖披荆斩棘所得，赵氏宗庙所系！要我献地，无异于断我赵氏血脉，毁我祖宗根基！恕无恤……万难从命！”

“好！好一个万难从命！”智伯瑶怒极反笑，笑声如同夜枭般刺耳，“看来赵氏是铁了心要悖逆强晋，自绝于诸卿了！”他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平和彻底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杀意。

就是此刻！

周鸣脑中冰冷的数字瞬间飙升、定格——【敌意行为确认度：99.8%】！【风险峰值：99.9%】！

智伯瑶脸上的狞笑骤然凝固，化作一个极其突兀的、扭曲的暴怒表情。他那只一直虚按在青铜酒樽上的右手，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上一挥！

“当啷——！！！”

那只沉重的青铜酒樽被他狠狠掷出，并非砸向赵无恤，而是划出一道短促、狠戾的弧线，直撞向厅堂西侧一根支撑巨梁的髹漆大柱！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如同丧钟，瞬间撕裂了所有紧绷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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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号！

“嗡——！”

几乎在酒樽脱手的同一刹那，大厅四角高悬的八盏巨大青铜连枝灯树，竟有六盏被侍立在侧的智氏力士猛地用长杆推倒！沉重的灯架裹挟着熊熊火焰轰然砸落在地，滚烫的牛油四溅，点燃了精美的茵席。燃烧的火焰与倾倒的灯架瞬间制造出大片混乱的阴影和刺眼的亮斑，光影剧烈交错，整个大厅的光线骤然明灭扭曲！人眼的视觉残留被粗暴干扰，时间感在混乱的光影中变得粘稠而迟钝。

“护主！”赵无恤身后的家臣张孟谈目眦欲裂，拔剑怒吼。但混乱已生！

就在这光影错乱、惊叫四起的刹那！

“咻——！”

一道比毒蛇吐信更迅疾、更阴冷的锐响，撕裂了空气！它并非来自明处的力士，而是自周鸣侧后方——那片因灯树倾倒而瞬间变得最深沉的阴影角落里射出！箭矢的目标，精准地锁定了席末那个安静得几乎被人遗忘的身影——周鸣的心口！

箭镞幽蓝，在跃动的火光下泛着诡异的、绝非青铜的金属冷光！淬毒！而且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物理伤害确认：致命级！】周鸣的意识如同超载的机器，瞬间完成了最终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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