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眠拄着拐杖站在车前,白发被晨风吹得乱蓬蓬的,像团没烧尽的雪。
陈博士早开了直播,镜头扫过登记处前排队的老人、抹着眼泪念菜谱的妇女、举着笔歪歪扭扭写字的孩子。
弹幕“唰”地刷爆:
“你们要保的是文化,还是公章?”
“我奶奶的韭菜盒子,要你们批准才能做?”
“建议把文化局的公章也列成非遗,让他们自己锁进玻璃柜!”
官员的脸从红变白,又从白变青。
他摸了摸公文包,最终只留下句“上面说......让我们看看你们能走多远”,就钻进车里扬尘而去。
陆远蹲在灶前拨弄余烬,火星子溅起来,落在“此灶属百家姓”的粉笔字上。
他转头对李小刀说:“把第三支队的物资整一整,咱们得去那些连地图都没名的村子。”
“去干吗?”李小刀擦着刀,刀面映出他淡淡的笑。
“找火种。”陆远望着东方渐亮的天际,那里有层薄雾,像块没擦干净的玻璃,“有些味道,埋在泥里太久了。”
老黄狗突然从凌霜怀里挣出来,往巷口跑去。
它的尾巴摇得像小旗子,鼻尖朝着远处的山——那里的晨雾正在散开,露出几缕炊烟,细得像线,却缠得人心里发暖。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爬上“深夜食堂”的招牌时,李小刀敲开了陆远的门。
他手里提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地图、盐罐和一沓新收的菜谱。
“车都备好了。”他说。
陆远套上蓝布围裙,把最后半块酥饼塞进嘴里。
酥饼渣掉在“此灶属百家姓”的粉笔字上,被晨风吹得轻轻晃动,像句没说完的话。
巷口传来发动机的轰鸣。
三十七口铜灶被擦得锃亮,装在改装过的卡车上,在晨光里泛着温暖的光。
凌霜靠在车头抽烟,军大衣领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小丫头昨天硬给她系的,说是“护身符”。
老黄狗最先跳上车,尾巴拍得车厢“咚咚”响。
王奶奶追过来,往陆远兜里塞了把梅干菜:“到了山里,要是找不着好笋,用这个凑合。”
“凑合?”陆远把梅干菜往鼻子前凑了凑,眼睛弯成了月牙,“这是王奶奶的梅干菜,金贵着呢。”
卡车发动时,小桃举着登记本跑过来,本子上又多了几页新写的菜谱。
她踮着脚把本子塞进车窗:“陆哥,这是张爷爷刚写的‘雪夜萝卜汤’,他说要传给山那头的孩子们。”
陆远翻到那页,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股子热气:“萝卜要挑顶头带泥的,汤要煮到泛白,喝的时候......要想着雪地里等你的人。”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向远方。
山雾已经散了,能隐约看见几处灰瓦白墙的村子,像撒在绿毯上的棋子。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香气,是梅干菜的咸,是饺子皮的麦香,是槐花糕的甜——这些味道缠在一起,织成张网,要把整个春天都网住。
“出发。”陆远对司机说。
卡车鸣了声笛,缓缓驶离巷子。
三十七口铜灶在车斗里轻轻摇晃,像三十七颗跳动的心脏。
它们的影子投在地上,和晨雾里的炊烟、和乡亲们的挥手、和小丫头追着跑的身影叠在一起,变成幅会动的画——画里没有菜谱,没有公章,只有人间烟火,最浓最烈的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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