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九年,烦暑六月天。
夜锁百坊闭,星沉万籁空,唯剩一轮焦月悬在长安城上,灼得砖瓦发烫。
三更梆子声停后,新昌坊外街空路寂,坊内鲁郡公第的下人院里有颗大槐树,树上的蝉也早已哑了嗓。
溽热自院中横冲直撞,从直棂窗隙爬入了西侧低矮的几间房里。
应池躺在最里侧的硬板床上,面朝房梁正仰着,汗水早已浸透了她身上的麻布短襦。
她眉毛紧蹙着,睡得极不安稳,却又实在累极困极。
挡蚊的麻布方形合账不透风,内里横着躺了六个同她一样的粗使女婢,睡得最熟的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汗液与梦境交融,到处都是黏乎乎的。
应池的意识也似被拖入了沸水中,昏昏又沉沉。
待终于睡熟了些,不经意的呓语却是脱口而出:“小度小度,打开空调。”
白日里她咬紧牙关都不敢泄露的秘密,夜间就这样化作唇齿间游丝的梦中絮语,从紧闭的眼皮下渗出来了。
等待中的凉风没有到来,应池的呼吸黏重,半睡半醒间已经分不出现实和梦境,只想解救眼下被蒸腾热气烘烤着的身躯。
“小度小度,打开卫浴灯。”
她的手指微微抽动着,再次模糊哑音出声,带着些躁意等着灯亮,嗓子里似硬塞了一块黏连的糖,非甜而发苦。
“啪”的一声脆响!在静夜中格外高亢。应池的胳膊上挨了一记狠厉的拍打。
合账中的人皆被惊得转醒。
应池亦猛地睁开双眼,因过度惊吓而惊悚崩心地快速喘息着,双眼好一会儿都没有聚焦。
直到身旁的始作俑者连云张牙舞爪地坐起身来,她的视线才右抬,移到了连云脸上。
昼夜交际的黑暗不够浓重,才使得她看清了连云愤怒的脸——
格外的扭曲,格外的可怖。
“菊英!你出什么幺蛾子!娼户养的野狐精,墓田里爬出的淫.妇!瞎嚷嚷什么!你存心的吧!存心让我睡不着的是吧!”
接连串的污言秽语夹杂着尖锐的愤意冲过来时,应池才彻底清醒过来,也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地。
她漠然地收回了视线。
“呸,烂货!没廉耻的贱蹄子,你个短命促寿的!”
见应池不理睬,连云更是瞋目切齿,口不停歇,甚至还毫不客气地动手,推搡了应池几下。
但应池还是一动不动,充耳不闻,任人辱骂欺打。
在连云睡铺右边的乘月看不下去了,忙扯住了连云要再次挥起来的手。
“好了好了,她就是个没性儿的软骨头,平日里木雕泥塑一般,就是个憨的,别跟她一般见识,没的白怄了自家气。”
“是啊是啊,骂两句算了,快睡吧!哈啊……”
另一个合账里也有人附和着,适时地打了个哈欠。都很困呢,五更四点左右就要起床劳作了。
那时天还未亮,而在天亮之前,她们要在各个院里完成清扫、备水、生火等一应杂事,若是到迟则会被视为怠工,而严重点的不勤其事可是会被杖责的。
谁都不愿那样。
事实上,旁人都没听见呓语,被吵醒是因为连云的大嗓门,但连云一向嚣张跋扈,没人敢惹。
她阿耶是负责外宅防卫的部曲,阿娘是把守内宅的护院妇,阿姐又是宅里七娘子的贴身大婢,她是地道的家生子,一呼能百应。
她们这一个合账里的六人,同是在沈七娘子的院里做活,试问,谁有连云的活计轻?
就连平日只是面上看起来最轻松的传话女婢芝芝,不与院内外通传消息、递送物品的时候也是粗活不离手的。
“呸!尸头钻脑的蹄子!”
又是一声尖利啐骂,直嚷得合账里的其他人皱眉,但应池已经闭上了眼睛,装聋作哑。
连云从上往下看着,牙齿咬得咯咯响,她气没发出来,粗喘了几下后猛地躺下去,摔摔打打自己的身体表示愤意。
如麻袋倒谷般带来的几声砰砰闷响,在静夜里尤为明显。众人心生不满,不过皆敢怒不敢言,反倒期盼着与之有矛盾之人能赶紧认个错,好让连云消停下来。
睡应池左侧的芝芝轻轻由平躺转为侧身,没发出一点声响,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应池的胳膊,意思是往她这边挪挪,可却被抬到她脸前的手挥挥,无声地拒绝了。
待那手放下,芝芝略带愁意与担忧地抬眼瞧过去。
面前人的眼睛依旧闭着,眉宇间也没什么变化。
一副不恼不怅,无悲无喜,清冷淡漠的模样。
芝芝不由得在心里叹口气,唉,人怎么能脾气这么软,这可怎么好。
夜半惊醒,唯让应池觉得难受的,是脊背与蒲草席粘连,此刻怕是已经渍出了涔涔人形。
她缓缓睁开双目,无光的夜里却比正午的日头更叫人晕眩。
无意于去争执那些,她在沉默中阖了阖眼,眨掉内里的濡湿后闭上了眼,强迫自己在这难忍的环境下再次入睡。
但这一次,连梦都被蒸腾成了雾状。
她堕入了更深的黑暗里,堕入了挥之不去的噩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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