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暗察司南疆衙署别院。
书房内灯火通明,昂贵的鲸油蜡烛燃烧稳定,将室内昂贵的紫檀木家具、博古架上的珍玩映照得熠熠生辉,却仿佛无论如何努力,也照不亮周廷玉心头那越积越厚的阴霾。他并未安寝,独自一人负手立于墙上那幅巨大的、标注了无数细密符号的南疆舆图之前,眉头紧锁,凝神思索。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冰凉的黄花梨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音,在这过分寂静的夜里,清晰得令人心头发慌。
老鸦坳的失利,像一根浸了毒的尖刺,深深扎在他心底,不仅带来计划受挫的恼怒,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而项易的安然归来,甚至气场更胜从前,则让这种不安急剧放大,演变成一种事情正在迅速脱离掌控的强烈预感。他正在脑海中反复推演项家下一步可能采取的种种反应——是隐忍?是强硬反击?还是会利用朝中的关系施压?以及,他该如何向京中的陛下密奏此事,才能既最大限度地撇清自己的责任,将黑锅甩给南疆复杂情势或项家暗中阻挠,又能巧妙地将矛头引向项家,为其罗织上更重、更致命的罪名,比如拥兵自重,甚至勾结境外?
突然,书房门被急促而近乎猛烈地敲响!“咚!咚!咚!”那声音完全失去了往日下属禀报时的规矩与克制,透着一股几乎要破门而入的恐慌。甚至不等他冷声回应,心腹缇骑统领便一把推门闯入,脸色煞白如纸,呼吸急促粗重,额角满是冷汗,声音因极度的急切和恐惧而微微变调,几乎破音:“大人,出事了,西城…西城接连出事。赵昆副尉在签押房内遭重创身亡,军械库吴录事被…被发现诡异自缢于库房之内。西街刘铁的铁匠铺被血洗,人也被杀了,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周廷玉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顿住,霍然转身。脸上那惯常维持的、用于示人的虚伪温和面具瞬间冰消瓦解,碎裂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怒与难以置信,瞳孔骤然收缩如最尖锐的针尖,射出骇人的寒光问道:“什么,三个地方同时?还都死了?具体情形如何?快说,一字不漏的告诉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损失核心眼线的切肤之痛与巨大震惊瞬间攫住了他。这三人,都是他耗费无数心血、精心布置、深度嵌入南疆军政体系的关键棋子,是他窥探项家、掌控南疆动态的最重要触角,瞬间全断。
缇骑统领被他眼中瞬间迸发的凶戾吓得一颤,语速极快,几乎是不换气地将三处现场初步回报的惨状说了一遍,声音发颤:“巡城司签押房像是经过激烈搏斗,赵昆手腕碎裂,喉管被割,屋内还有焚烧痕迹。军械库值守房无任何强行闯入痕迹,吴良自缢于门梁,但…但账册柜有被翻动痕迹。铁匠铺像是仇家上门报复,刘铁死于床榻,颈有剑伤,屋内一些铁器纸张被焚。现场…现场都透着诡异,绝非普通仇杀或意外。”
周廷玉听完,脸色已然铁青得可怕,胸膛剧烈起伏,一股难以遏制的、被羞辱被挑衅的滔天怒火混合着心痛,如同火山喷发般直冲顶门,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不是蠢人,瞬间就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案件,这是项家,是项家最赤裸裸、最嚣张、最狠辣的报复。是针对他暗察司核心势力的、精准无比的打击。手法老辣狠厉,干净利落到令人发指。
“项崮笙,项易,好,好一个项家,好狠的手段!”周廷玉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阴冷得如同九幽之下的寒冰,眼中燃烧着屈辱、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项家如此果决狠辣手段的惊悸。他猛地一掌狠狠拍在桌上。咔嚓,一声刺耳裂响,上好的紫檀木书案应声裂开数道狰狞的缝隙,木屑飞溅。损失是切肤之痛,但他更震惊于项家行动的速度、精准和狠辣,这完全超出了他之前最坏的预估,这绝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周密策划的凌厉反击。
然而,滔天怒火之下,属于暗察司指挥使的冷酷、理智与阴鸷迅速压倒了情绪的翻涌。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更不能失去方寸。项家此举,既是报复,更是警告,甚至可能是故意挑衅,想激怒他,让他失去理智,露出破绽,从而抓住把柄。他绝不能自乱阵脚,坠入对方彀中。
“备马,立刻去军械库现场。”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下令,声音恢复了惯有的阴沉,但更深处的寒意与杀意却令人胆战心惊。他要亲自去现场,他倒要看看,项家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更要抓住任何可能存在的、哪怕最细微的、能指向项家的蛛丝马迹。
当周廷玉带着大批精锐缇骑,火速赶到军械库时,这里已被闻讯赶来的南疆城防军团团戒严,火把猎猎燃烧,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晃动的火光映照在士兵们惊疑不定、又隐隐带着愤怒的脸上,毕竟死的是他们体系内的官员。吴良的尸体仍悬挂在高耸的门梁上,随着夜风微微晃动,脸色青紫肿胀,舌头外伸,死状极其凄惨恐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恐惧、不安和压抑的愤怒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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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廷玉面色阴沉如水,能滴出墨来。他强压着沸腾的杀意和心痛,在缇骑的护卫下,仔细勘察着现场,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越看,心越凉,越看,越心惊。太干净了,真的太干净了。除了吴良脖子上那道符合自缢的勒痕和其脸上彻底崩溃恐惧的表情,以及账册柜那几乎难以察觉的翻动痕迹,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对方像是一群来自幽冥的无形使者,完成了惩戒后又悄然消散在空气中。这种无力感让他更加愤怒,却也更加警惕和一丝隐隐的忌惮。
就在这时,街道尽头传来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和甲叶铿锵碰撞的锐响,一队精锐亲卫簇拥着镇南王项崮笙与军师玄稷缓步而来。亲卫队正李烽高声喝道,声如洪钟:“王爷驾到!”
项崮笙身着蟒袍,腰佩玉带,龙行虎步间自有威严气度。他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周廷玉身上,眉头微蹙,语气沉凝如金石交击:“周大人,此地发生何事?本王巡夜至此,竟见如此景象。吴录事乃朝廷命官,竟在军械重地遭此不测,实乃骇人听闻。”他的声音平稳有力,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人心。
周廷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拱手道:“王爷亲临,下官有失远迎。此事确实令人震惊,下官也是刚到,正在勘查现场。看来是有胆大包天之徒,竟敢在南疆重地行凶,实在是藐视王法,罪不容诛。”
项崮笙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悬挂的尸体,语气渐冷:“周大人,南疆虽地处边陲,却也是王土。此等恶行,不仅是对朝廷的挑衅,更是对本王的蔑视。不知周大人对此有何高见?”他的话语看似询问,实则暗藏机锋,将难题抛回给周廷玉。
周廷玉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爷明鉴。下官以为,此事绝非寻常盗匪所为。凶手行事狠辣,计划周密,显然是有备而来。下官怀疑,这背后或有更大的阴谋。”他刻意将话题引向模糊的方向,试图为自己争取时间。
项崮笙目光深邃,缓缓道:“周大人此言,倒是让本王想起一事。近日南疆颇不太平,先是老鸦坳匪患,如今又是官员遇害。周大人身为暗察司指挥使,负责监察南疆军政,不知对此有何看法?”他的话语如绵里藏针,既点出周廷玉的职责,又暗指其失职。
周廷玉心中一凛,知道项崮笙这是在借题发挥,当下沉声道:“王爷教训的是。下官定当竭尽全力,查明真相,给朝廷和王爷一个交代。只是南疆情势复杂,某些势力盘根错节,调查起来恐需时日。”他话中有话,暗示项家可能与此事有关。
项崮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即笑道:“周大人不必多虑。本王既为镇南王,自当全力支持大人办案。若有需要,尽管开口。”他话锋一转,“不过,本王倒是好奇,凶手为何独独选择这三人下手?莫非他们掌握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周廷玉心中一震,知道项崮笙这是在试探,当即答道:“下官也正疑惑此事。或许凶手是想借此制造混乱,扰乱南疆局势。又或者...”他故意停顿,观察项崮笙的反应,“是想警告某些人。”
项崮笙哈哈大笑,笑声中却无丝毫暖意:“周大人果然心思缜密。不过,本王倒是觉得,这更像是一场清理门户的行动。你说是不是,周大人?”他的目光如刀,直刺周廷玉内心。
周廷玉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王爷说笑了。南疆上下皆效忠朝廷,何来门户之说?”他知道项崮笙这是在暗示暗察司的间谍网络,心中越发警惕。
这时,军师玄稷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周大人,王爷的意思是,南疆安危关乎社稷稳定。此类事件若不能及时查明,恐生变乱。不知大人需要多少时日破案?”他的问题直接而犀利,将周廷玉逼到墙角。
周廷玉心中快速盘算,知道不能示弱,当即斩钉截铁道:“十日之内,下官必给王爷一个交代。”他目光坚定,仿佛成竹在胸,“若不能破案,下官自当向朝廷请罪。”
项崮笙与玄稷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深意。项崮笙缓缓道:“好!既然周大人如此有信心,本王就静候佳音。李烽!”
“末将在!”队正李烽立即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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