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槐荫巷林安的小屋内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光线昏黄,将简陋的家具映照出摇曳的影子。那位被称为“墨颠”的画家张彦远,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悠悠转醒。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坚硬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粗布薄被。屋子不大,陈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椅,一个书架,墙上挂着几束干枯的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林安身上的清苦药香,而非他熟悉的酒气或墨香。
“醒了?”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张彦远循声望去,只见林安坐在那张唯一的椅子上,正就着昏暗的灯光翻阅着一本医书,神情淡然,仿佛他只是一个寻常的病患。
“林……林贤侄……”张彦远张了张嘴,宿醉让他的大脑一片混沌,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沉稳、衣着朴素的年轻人,几乎无法将他与记忆中那个身处锦绣堆、眉宇间带着几分清贵与疏离的国师府大弟子联系起来。
“这是何处?”他揉了揉依旧胀痛的额角,声音沙哑地问道。
“清水镇,我暂居之所。”林安合上书,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张大家,你怎么会流落至此,还……还混到要去吃霸王餐的地步?”
张彦远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支支吾吾地说:“游历……游历名川大山,感悟天地灵秀,偶然……行至此处罢了。”
林安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明显的疑惑和一丝不赞同:“游历?我记得很清楚,当年你执意离开京城,我师父怜你才华,与几位至交好友共同出资,赠了你一笔足够你数年用度的盘缠,嘱你安心游历,采风创作。何以短短时日,便落到如此境地?那笔钱呢?”
“这个……”张彦远的老脸更红了,眼神躲闪,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半晌才像是挤牙膏般,含糊地低声嘟囔,“……花……花完了。”
“花完了?!”饶是林安素来沉静,此刻也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张大家,你离京之时,可是信誓旦旦答应过我师父,定会量入为出,节俭度日,专心艺道!这才过去多久?”
面对林安的质问,张彦远似乎也有些恼羞成怒,或者说,是试图用他那一套歪理来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
他挺了挺腰板,振振有词道:“贤侄!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也是读过书、明事理的人,岂不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这游历,感悟的岂止是山川形胜?那各地的珍馐美馔,亦是风土人情的精髓!还有……还有那青楼楚馆之中,红颜知己的温言软语、曼妙歌舞,那皆是激发灵感的无上妙品!这灵感之源,岂是区区金银可以衡量的?花得快些,乃是……乃是情理之中!”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仿佛那巨额钱财花得是多么的天经地义、物超所值。
林安看着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去。他深知这张彦远性情狷介古怪,嗜酒如命,又好享乐,当年在京城就因其放荡不羁差点惹下大祸。如今看来,离了京城的束缚,更是变本加厉。跟这种人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揉了揉眉心,决定不再纠缠于钱财之事,转而肃容道:“罢了,旧事不提。张大家,既然你已醒来,有件事需与你说明。我已离开国师府,如今化名林安,在此隐居,只是一介寻常郎中。我的身份,还望你守口如瓶,莫要对任何人提起。”
张彦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又被一种“我懂了”的了然神色取代,他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语气:“明白,明白!贤侄……不,林郎中,你这是……韬光养晦?还是……避祸?”
“这你无需多问。”林安打断了他的猜测,语气不容置疑,“清水镇不是你久留之地。明日一早,你便自行离开吧。”
“离开?”张彦远一听,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刚才那点“艺术家”的傲气瞬间消失无踪,换上了一副愁苦万分的无赖相,“不行不行!贤侄,你看我……我现在身无分文,能去哪里?这人生地不熟的,出去岂不是要饿死冻死?既然你在此处,那我……我就只好暂时叨扰你一段时间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林安收留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林安被他这泼皮劲儿气得差点笑出来,耐着性子道:“你没钱,难道不会卖几幅字画吗?以你的名声和画技,随便一幅画,难道还换不来盘缠?”
谁知这话像是戳到了张彦远的痛处,他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混合着骄傲与愤世嫉俗的神情,义正词严地说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他引用了一句诗,随即又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般对林安抱怨:“贤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性!我张彦远作画,只为心中所想,只为值得之人!若非我心甘情愿,纵是王侯将相,千金堆于面前,也休想求得我半点墨迹!若非如此,当年在京城,我怎会因不肯为那权阉作寿图而被其构陷下狱?若非你师父云逸公欣赏我的才华,仗义执言,力保于我,我恐怕早已成了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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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胡子都翘了起来:“如今你让我为了几两银钱,便去迎合那些附庸风雅的俗物,画些我不愿画的东西?绝无可能!我宁可饿死,也绝不出卖我的画笔!”
林安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还振振有词的模样,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袭来。他知道张彦远说的是实话,此人确有风骨,但也正是这不通世务的“风骨”,让他屡屡陷入窘境。跟他讲生存之道,无异于鸡同鸭讲。
林安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他指着这间狭小的屋子,语气冷硬:“张大家,你看清楚了。我林安如今亦是一介布衣,隐居于此,并无余财。这间小屋,仅能容我一人栖身。庙小,住不下两尊大佛。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说完,他不再看张彦远,起身开始收拾桌案上的医书,做出送客的姿态。
张彦远眼见林安态度坚决,眼珠子一转,竟直接耍起了无赖。他“哎哟”一声,重新躺倒回床上,拉过那床薄被往头上一蒙,瓮声瓮气地嚷嚷道:“哎呀……头好痛……不行了不行了……酒劲还没过……浑身无力……走不动了……我得再睡会儿……”
竟是直接开始装死,打算赖着不走了。
林安看着床上那一大坨“耍赖”的身影,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他深知这醉鬼的难缠,跟他讲道理讲不通,动手赶人……看在他与师父那点香火情分上,又实在做不出来。
“你……!”林安指着床上那团被子,你了半天,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狠话。他猛地一跺脚,抓起桌上那本医书,转身“哐当”一声摔门而去,巨大的声响震得小屋似乎都晃了晃。
屋内,只剩下油灯摇曳,和床上那个在被子底下偷偷咧开嘴,露出计谋得逞般狡猾笑容的“墨颠”张彦远。
林安怒气冲冲地走在夜色笼罩的清水镇街道上,凉风吹拂,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闷。他回头望了一眼槐荫巷方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今晚,只能去济世堂,跟阿竹那小子挤一挤了。而那个甩不掉的大麻烦,只能留待明日再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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