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仰头又喝了口酒,眼底掠过丝冷意:“可宗门大比那次,不对劲,抽签时偏就轮空,长老们只说‘运气使然’,可哪有这么巧的‘运气’?”
千寻谕的心沉了沉,她终于明白商惊秋这些日子的思量。
不是无端猜忌,是桩桩件件串起来的反常。
“我原以为,下山能避避风头。”
商惊秋放下杯子,杯底与桌案碰撞,发出轻响。
“可刚出青云山山门,就撞上陈一那档子事,回头再想,哪有这么巧的‘偶遇’?倒像是……故意把我往某个方向引。”
烛火晃了晃,映在商惊秋眼底,明明灭灭的光里,全是勘破端倪的清明。
千寻谕看着她,指尖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没再提“逃离”的话。
她知道,商惊秋一旦想通了这些,就绝不会再回头。
烛火的影子在墙上游移,千寻谕眼底的晦涩像浸了墨的雪,浓得化不开。
商惊秋垂着眼,指尖还残留着酒杯的凉意,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声音轻得被窗外的风雪吞去半截:“原来从煤炉房炼药那天起,或是更早,我就已经踩进局里了,如今再想退,怕不是连退路都被人堵死了。”
话音刚落,肩上忽然落下一只手。
千寻谕的指尖先轻轻搭在她肩线,像怕碰碎什么似的顿了顿,掌温比寻常人凉些,却带着点刻意按捺的颤抖。
她张了张嘴,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我带你走”,又似乎怕这句话戳破商惊秋刚松快些的神经,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手慢慢往下滑了半分,快要碰到商惊秋的胳膊,却又停住了。
就是这片刻的凝滞,商惊秋忽然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来得猝不及防,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发凉,像是攥着最后一根浮木。
她没抬头,下巴抵着衣领,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惶惑:“千寻谕,你会不会……骗我,或者哪一天,就背叛我了?”
千寻谕的眸光颤了一下。
那颤动极细,像烛火被风扫过的一瞬,快得几乎看不见,却实实在在地落在眼底。
她没等商惊秋再开口,手腕轻轻一转,反扣住对方的手,另一只手伸过去,稳稳地将人圈进怀里。
狐族的体温带着点草木的清润,裹住商惊秋紧绷的脊背,声音贴在她耳边,清晰又坚定。
“不会。”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两个字,却像钉进雪里的桩,稳得很。
商惊秋的手还在用力,指腹掐进千寻谕的腕肉里,可听见那句“不会”,她忽然像松了弦的弓,力道一点点泄去,指尖微微发颤。
她往后退了半寸,看着千寻谕眼底未散的慌急,恍然般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呼气:“我信你。”
话音刚落,窗外的风雪声里突然混进了别的动静。
先是“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桌子被掀翻,接着是男人的嘶吼、刀剑碰撞的脆响,连门板震动的声音都透过墙壁传了进来。
千寻谕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将商惊秋往身后护,手已经按在了腰间藏着的狐爪刃上,眼底瞬间凝起冷光。
“别出去。”
商惊秋却按住了她的胳膊,指尖从袖袋里摸出一张泛着淡青色微光的符箓。
符箓边缘绣着细密的云纹,中央画着一只眯眼的雀鸟,是她早年在古籍里见过的“窥天雀符”。
她指尖一捻,食指扣住中指,无名指轻轻抵在掌心,拇指按在符箓中央的雀眼上,嘴唇微动,念出清越的咒语:“雀眼开,尘嚣现,一线窥得堂前变。”
咒语落时,符箓上的雀鸟忽然睁开眼,一道极细的青光从雀眼射出,落在对面的墙面上,竟映出了楼下大堂的景象。
满地狼藉,桌椅翻倒,几个淘金客举着刀互相劈砍,有人怀里抱着块拳头大的黑金色矿石,嘶吼着“这是我的!”。
另一个人扑上去抢,刀光擦着他的胳膊划过,溅出的血滴在雪地里,瞬间冻成了暗红的冰粒。
柜台后,掌柜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脸还是埋在阴影里,手指甚至还搭在算盘上,仿佛眼前的乱斗与他无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二则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围裙上沾了酒渍和血点,一边拉这个一边劝那个,声音都喊哑了:“别打了!掌柜的规矩忘了?在店里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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