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剧本里小弟子的死会让这位渡劫期修士一日悟道立地飞升,他本就是师尊最后的劫难。
指尖在枕下摸到一丝不太平整的凸起,余光看去,是一根发丝。
艳红的、卷曲的,是魔修的头发,失去障眼法后就恢复本来的模样。
贺拂耽很小心地将那根头发攥在手心,不让身上人发觉。
细细的发丝似乎带来一些支撑感,让他不至于彻底沉沦在情|欲中。
还能生出一丝理智,用背叛的羞愧,去对抗来自身体对口口的臣服。
第38章
彤弓在婚期的前一天制作完毕。
望舒宫中早已布置完善,处处张灯结彩,库房里金玉摆设流水一般抬出来四处装点。往昔冷清的宫殿如今红装素裹,倒也显得很是相宜。
各地口音的贺喜声不绝于耳,丝丝缕缕飘进内殿,扰了满殿清净。
贺拂耽这几日天天一大早就被骆衡清伺候着试穿婚服。
婚服改了许多次,衡清君仍不满意。直到最后一天,红月境前来的小妖哭丧着脸说没时间了,他才勉强接受。
其实贺拂耽根本没看出每一次改动到底有什么区别。实在已经很好看了,连他都有些爱不释手。
血霓裳不愧为月光织就,轻薄如纱,层层叠叠许多重穿在身上,才能掩住其下风光。行动时衣袂翩飞,如烟似雾,仿佛下一刻便要冯虚御风归去。
他穿上又改过一次的婚服,坐在镜子前,任由身后毕渊冰为他束发。
这一步骆衡清终于不能再代劳。他的手只会扎最简单的发髻,编不出傀儡侍从那些好看的花样。
便只好在一旁静静看着。
贺拂耽随便他们摆弄,抱着已经制成的彤弓好奇地端详。
弓上已经装了弓弦,只是寻常青牛筋,但有淮渎玉的加持,轻轻一拨便有千钧之力。
指尖摸到某处粗糙质感,似乎是师尊连日赶工没有打磨好。
一向细致从不出错的人突然犯了糊涂,倒会让人无端怜惜。贺拂耽抬头朝镜中一直看着他的人一笑,随后又低下头去,拿了砂纸细细打磨那一处疏漏。
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刚才那一笑后身后人的反应,实际上早已经师尊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只是一个微笑而已,就能牵动那颗连天道无法打压的杀戮道心,让他惊喜、无措,像是从两百余年的渡劫期修士倒退回一个心性不坚的少年人。
这几日,他太多次在师尊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
替他系上婚服腰封的时候,替他插上比翼鸟金簪的时候,甚至只是像刚才那样,一次偶然的对视、偶然的肢体接触……
师尊似乎很紧张。
而且越是临近婚期,这种紧张便越是加剧。
与紧张伴随而来的便是放纵,似乎只有更加亲密的、热切的索求才能缓解这种莫名的焦虑。白日里有多么羞怯,夜晚时就有多么贪婪。
好几次夜晚贺拂耽筋疲力尽睡去后,半夜突然惊醒,会看见倚在身侧的师尊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既不打坐修炼,也不闭目养神。
只是这样看着他,仿佛在担心怀中的血肉会在不经意间偷偷化作烟雾,再也无处追寻。
头上传来沉甸甸的分量,贺拂耽回神,看见是毕渊冰替他戴上冠冕。
仿昆吾冠,冠上雕金饰玉,刻着繁复蟠龙纹。冠前垂下九道珊瑚珠帘,微微转头便清脆作响。
即使珠帘之下的脸神色平静,掩映之下也生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媚态,却又不会显得过分阴柔。
这是修真界不曾有过的制式,漂亮得很出挑,却又与当下场合很相宜。也不知是哪个好事之人为了媚上辛苦费神献来的。
大概全天下只有他才有这个殊遇,而这殊遇全是因为师尊。
这几日满望舒峰游荡,一景一物都细细看过之后,才发现比起少年时候初来乍到,这座冰山竟然已经变了这样多。
本该生长在幽冥界的返魂树出现在修士宗门,本该千年冰封的山川融化成望舒河。无数件不应该的事,都在师尊一己之力的扭转下,被视作寻常。
从前他总以为是师尊生性如此——仁慈、自负,因为仁慈所以不愿小弟子早早夭亡,因为自负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师尊是为了他才愿意这样不顾一切。
只是为了他。
贺拂耽。
一个本该游离于这个世界、外来的灵魂。
不顾一切,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曾经了解的所有不顾一切的事迹,都脱离不开世界、苍生、正义、永寿这样宏大的主题。似乎也的确只有这样伟大的意义才配得上不顾一切地追寻。
可师尊的不顾一切只是为了他,只是为了一个人。
修士怎么可以不为众生,却独独只为一个人?
但……若是仅仅这一天一夜,他也像师尊那样,不顾一切地只为师尊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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