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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最后的疯狂（第1页）
与洛阳郊外那座破庙前的血腥与萧索截然不同，大宋国都汴京城，即便是在深夜，依旧被一种无形的繁华包裹着。郑国公府内更是灯火通明，飞檐斗拱在月色下投射出森然的影子，一如府邸主人此刻的心境。
密室之内，烛火摇曳，将墙壁上悬挂的一幅猛虎下山图映照得忽明忽暗。
庆安侯曹亿烦躁地来回踱步，他身上那件华贵的锦袍被他走得褶皱不堪，脚下的波斯地毯几乎要被他踩出一个坑来。他时不时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着府外的动静，可除了更夫的梆子声和几声犬吠，万籁俱寂，而这种寂静，更让他心头的焦灼如同野草般疯长。
“大哥！都五天了！周奎那边怎么还没消息传来？按理说，他布下天罗地网，守株待兔，苏哲那几个人一头扎进去，早该手到擒来了！”曹亿的声音粗重，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戾。
与他截然相反，他的兄长，当朝参知政事、郑国公曹传，则显得异常平静。
他端坐于一张紫檀木大案之后，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上好的丝绸，擦拭着手中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他的动作很慢，很稳，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的心湖泛起一丝波澜。
“急什么。”曹传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情绪，“苏哲此人，非同寻常。我们已经在他身上失算太多次，多等几日，也无妨。”
“无妨？”曹亿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又重重放下，震得茶水四溅，“官家身体日渐康复，在宫中已有一月，朝中那些老狐狸的态度也一天比一天暧昧！如今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变数！大哥，我们不能再等了！”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极轻地敲响了三下。
一名心腹亲信推门而入，脚步匆匆，脸上带着一丝慌乱，他躬身呈上一支细小的竹管：“公爷，侯爷，洛阳八百里加急信鸽。”
曹亿的眼睛瞬间亮了，一把从亲信手中夺过竹管，迫不及待地从中抽出一卷薄如蝉翼的信纸。他展开信纸，目光飞快地扫过，脸上的期待与得意，却在短短数息之内，一寸寸地凝固，最终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仿佛见了鬼一般。
“怎么了？”曹传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弟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大哥……”曹亿的声音都在发颤，他将那张薄薄的信纸递过去，手指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周……周奎……全军覆没！”
曹传接过信纸，目光沉静地一扫而过。
信上的内容不多，却字字惊心。
“……神机营三千铁骑如鬼魅般天降，以雷霆之势反包围周奎所部。其所持火器，百步之外可洞穿铁甲，一轮齐射，百人披靡。周都统当场阵亡，苏哲与其党羽，安然无恙，已与神机营会师……”
密室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哐当！”
一声脆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曹亿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惊怒与恐惧，将手边一个前朝的名贵瓷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废物！周奎这个天大的废物！”他双目赤红，如同赌场上输光了一切的赌徒，疯狂地咆哮着，“一千府兵！连几个人都拿不下！还被苏哲的神机营给一锅端了！废物！”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恐惧如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
“大哥！这下全完了！”他冲到曹传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苏哲那小儿如今手握三千神机营精锐，还有……还有那个孽种在他手上！等他大军护送，浩浩荡荡地回京，人证物证俱在，我们曹家……我们曹家就全完了！”
与暴怒如困兽的弟弟不同，曹传的脸上，依旧看不到过多的慌乱。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信纸，许久，才缓缓地将其放在烛火之上。
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纸张，很快将其化为一缕飞散的灰烬，也燃尽了曹家最后的一丝侥幸。
“事已至此，怒火无用。”曹传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平静，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我们从一开始，就小看了他。”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在剖析棋局般的冷静：“最初，我们以为他只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后来，以为他是个有点小聪明、懂得钻营的臣子。直到西北大捷，我们才意识到他可能是个将才。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他是一头能自己锻造爪牙，能掀翻整个棋盘的猛虎。”
曹亿愣愣地看着自己兄长的背影，一时间竟忘了愤怒。
曹传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古井无波，却又深不见底：“如今的局面，已是死局。他回京，携皇子当着文武百官和官家的面，拿出证据，我们是死路一条。”
“那……那我们怎么办？”曹亿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绝望，“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等着他来砍我们的脑袋吗？”
“不。”
曹传缓缓吐出一个字。他的眼中，那死水般的平静终于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到极致的疯狂，一种被逼入绝境后，不惜毁灭一切的狠戾。
“既然横竖都是死，”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那就在他回来之前，把这天，给它捅个窟窿！”
曹亿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骇然，随即又被一股病态的兴奋所取代。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兄长的意思！
只见曹传走到密室最深处的一面墙壁前，在一只麒麟石雕的眼睛上轻轻一按，又转动机关。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幽深的暗格。
他从暗格的最深处，捧出了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卷轴。
曹传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那是一份早已拟好的诏书，上面的字迹模仿官家笔迹，已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而在诏书的末尾，赫然盖着一枚鲜红的、用特殊方法伪造的传国玉玺印章！上面的墨迹早已干透，显然已准备了不知多少时日。
这是他们为最坏的情况，准备的最后一条路，一条通往无底深渊的不归路。
“传我密令。”曹传将那份沉甸甸的“矫诏”交到曹亿手中，眼神冰冷刺骨，“让张泰和天武军的人，立刻准备动手。”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望向了那座被夜色笼罩的巍峨皇城。
“我们……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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