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地下指挥中心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沉重。巨大的屏幕上,不再仅仅是关于序言科技的数据和报告,还多了几份带有官方抬头、措辞严谨的政策文件摘要,以及几家权威媒体对“国家队”企业意义解读的社论。这些红色的标题和庄重的措辞,像一道道无形的屏障,矗立在周天明与他的目标之间。
阿福垂手站立,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轻易扫向那个背对着他、站在主屏幕前的背影。他能感觉到,一股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正在先生体内酝酿,那是一种精心布置的棋局被规则之外的力量强行打乱的暴怒,以及……一丝他多年来第一次从先生身上清晰感知到的——忌惮。
“防弹衣……”周天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着金属,“他陈序,倒是给自己找了一件好‘防弹衣’。”他没有咆哮,没有砸东西,但这种极致的冷静反而更令人窒息。
阿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汇报,声音不由自主地压得更低:“先生,我们之前通过几个渠道,向某些监管部门‘反映’的关于序言科技数据合规性和激进投资风险的问题……刚刚都收到了……收到了婉转的回复。意思是,对于纳入国家重点计划的企业,应以扶持和规范为主,不宜轻易采取……制约性措施。”
“回复?”周天明猛地转过身,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眼中是冰封的怒火,“他们当然会‘回复’!现在谁还敢轻易去碰一个挂着‘国字号’的标杆?嗯?”他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刀般刺向阿福,“我之前让你安排,接触他们海外供应链上那几个关键环节,准备施加压力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阿福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刚刚收到消息,那几家海外公司和代理机构,态度……态度都发生了转变。他们表示,与序言科技的合作符合……符合跨国技术交流的趋势,他们重视与中国创新企业的长期关系……”
“够了!”周天明低喝一声,打断了阿福。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再睁开时,眼中的狂暴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算计所取代。他缓缓走回指挥椅坐下,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扶手。
“也就是说,”周天明的声音恢复了平缓,但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们现在,明面上能动用的手段——资本围剿、舆论抹黑、供应链打压——都因为这层皮,效果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引火烧身,是吗?”
阿福艰难地点头:“是……是的,先生。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直接针对序言科技本身的非常规手段,政治风险和商业风险都……都太高了。”
“政治风险……商业风险……”周天明喃喃重复着,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酷的笑意,“他陈序,倒是找了个好靠山。知道我现在不能明着用枪了,就以为高枕无忧了?”
他沉默了片刻,指挥室里只剩下他手指敲击扶手的单调声响,以及机器运行的低沉嗡鸣。这沉默比之前的暴怒更让阿福感到不安。
良久,周天明敲击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毒蛇般幽冷的光。
“既然明枪不行,那就多用暗箭。”他缓缓说道,语气变得异常平静,却带着更浓的杀机,“硬的暂时碰不得,就来软的。他陈序现在风头正劲,站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但这光,照得越亮,影子也就越黑!”
他看向阿福,一条条指令清晰而冰冷地吐出:
“第一,所有针对序言科技的明面行动,全部转入静默。之前布置的那些‘白手套’,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不许再有任何动作。”
“第二,告诉‘棱镜’,那份关于AI过度投入的报告,暂时压下来。换个角度,去找找别的‘素材’……比如,他们那个‘前瞻实验室’里,有没有哪个研究员背景不那么干净?或者,他们与高校合作中,有没有存在什么‘利益输送’的模糊地带?要慢,要细,像蜘蛛织网一样。”
“第三,”周天明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重点盯住沈雨萱和她的核心团队。是人,就有弱点,有欲望,有疏忽。学术理想?职业抱负?家庭牵挂?或者……仅仅是年轻气盛,口无遮拦?我要知道他们的一切!找到那个最细微的裂缝。”
“第四,让我们在海外收购或投资的那几家AI初创公司,加快‘包装’进度。不需要它们真的有什么突破,只要能制造出足够大的声势,吸引走市场和资本的注意力,扰乱陈序的布局节奏,就够了。”
阿福一丝不苟地记下每一条指令,他知道,先生这是要转入一场更漫长、更隐蔽、也更阴险的消耗战和间谍战。
“先生,我明白了。”阿福躬身,“我们会像影子一样,渗透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周天明挥了挥手,示意阿福可以离开了。
当指挥中心再次只剩下他一人时,周天明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冰冷的灯光。他抬起手,虚握成拳,仿佛要将屏幕中那个“国家队”的标志捏碎,但最终,手指又无力地松开。
“陈序……”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刻骨的恨意,也有一种被迫承认对手手段的憋闷,以及一丝……不得不暂时隐忍的屈辱,“你以为穿上‘防弹衣’,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游戏,只是换了一种玩法。”他低声自语,眼神重新变得幽深难测,“我们……来日方长。”
他知道,短期内,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发动攻击。陈序凭借“国家队”的身份,成功构筑了一道强大的护身符。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周天明将他的毒牙隐藏得更深,将他的攻击转向更阴暗、更不易察觉的角落。他像一条潜伏在洞穴深处的毒蛇,收敛了气息,等待着猎物放松警惕,或者……自己出现破绽的那一刻。
这场较量,因为这一层身份的加持,从正面战场的搏杀,转入了更深、更暗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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