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距离亲迎大礼仅剩数日。吴王府后寝区域那座专为新婚而修缮一新的长春宫内外,已打扫得纤尘不染。殿宇轩昂,雕梁画栋,尽显王府气派。然而殿内的陈设,却延续了朱栋澄心殿的风格,以大气实用为主,并无过多奢靡装饰。紫檀木的拔步床、衣柜、妆台,线条简洁流畅;多宝阁上摆放着一些古籍和造型古朴的瓷器;地上铺着厚实的绒毯,隔绝了地气。唯有窗棂上贴着大红的双喜剪纸,以及即将由女眷们亲手布置的床帐被褥,才透露出浓浓的喜庆。
这一日,是铺房之期。依照古礼,将由准王妃娘家派出女眷,将精心准备的陪嫁床上用品送至亲王府,并亲手布置新房,寓意将娘家的福气和祝福带入新家,亦有暖房之意。
清晨,两拨车马几乎同时抵达了吴王府的侧门。一拨来自魏国公府,领头的是谢夫人和徐妙云还有徐妙云的两位嫡亲婶母,带着一众稳重的仆妇丫鬟,捧着、抬着用大红锦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箱笼,井然有序。另一拨则来自鄂国公府,由蓝夫人亲自带领,常靖澜竟也按捺不住跟了来,她穿着一身喜庆的桃红色袄裙,像只灵动的蝴蝶,在母亲身边叽叽喳喳,她身后跟着的是常遇春的几位弟媳和侄媳,气氛明显活跃许多。
朱栋身为新郎,按礼需回避。负责接待的是王府内管事的大太监王瑾和几位有头脸的老嬷嬷。王瑾满脸堆笑,将两队贵客迎入撷芳殿。
“徐夫人,蓝夫人,两位小姐,一路辛苦!快请殿内奉茶!”王瑾殷勤招呼。
谢夫人与蓝夫人互相见礼,又向王瑾回礼。徐妙云和常靖澜也互相见了礼。
“妙云姐姐!”常靖澜一看到徐妙云,立刻像小鸟一样飞扑过去,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完全不顾周围还有众多长辈和下人,“可想死我啦!你这身衣服真好看!”她指的是徐妙云今日穿的一身较为正式的妃色常服。
徐妙云被她晃得有些无奈,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靖澜,稳重些。夫人们都在呢。”她声音温婉,看向常靖澜的眼神却带着真切的亲昵。
谢夫人看着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对蓝夫人笑道:“瞧瞧这两个丫头,还跟小时候一样要好。进了王府,互相扶持照应,我们做长辈的也就放心了。”
蓝夫人也笑道:“是啊,有妙云在,管着这个皮猴子,我才敢放她进来。”
寒暄过后,便是正式——铺陈新床。巨大的紫檀木拔步床被帐幔架子隔成了一个小小的私密空间。徐家常家带来的女眷们开始小心翼翼地解开大红锦袱,将里面崭新的被褥、床帐、幔帘、枕席等物一一取出。
徐家带来的,是十六床顶级苏绣锦被,触手生温,图案皆是龙凤呈祥、百子千孙、花开富贵等吉祥纹样,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正红色绣金线凤穿牡丹的床帐幔帘,厚重华美,流苏摇曳。配套的枕头、靠垫,无不精美绝伦,用料考究。负责指挥铺陈的,是徐妙云从小的乳母周嬷嬷,她面容严肃,一丝不苟地指挥着仆妇们如何折叠、如何铺设,务求平整无一丝褶皱,方位、角度皆有讲究,处处彰显着正妃的尊荣与徐家的底蕴。
常家带来的铺房之物,数量与规制同样丰厚,但风格与徐家略有不同。锦被除了常见的吉祥图案,还有几床绣着生动的松鼠葡萄、喜鹊登梅,色彩更为明快活泼。床帐幔帘是稍浅的茜红色,绣着缠枝莲纹和成双成对的翟鸟,轻盈灵动。负责指挥的是蓝夫人身边一位爽利的管事媳妇,布置起来也少了几分刻板,多了些家常的温馨。常靖澜更是闲不住,一会儿帮着抻平被角,一会儿又拿起一个绣着胖娃娃抱鲤鱼的靠垫,笑嘻嘻地塞到徐妙云怀里:“云姐姐你看,这个娃娃像不像添福小时候?”
然而,当布置到最核心的婚床——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床本身时,微妙的气氛还是出现了。
按照王府内务的默认规矩,正妃的铺盖应占据床的内侧和主要位置。周嬷嬷指挥着徐家的仆妇,将最华丽的那套正红金线龙凤被褥仔细铺在内侧,枕头、靠垫也摆放得端端正正。轮到常家布置外侧时,周嬷嬷的目光便带上了审视,似乎觉得常家带来的茜红翟鸟被褥颜色不够庄重,位置摆放也不够讲究。她虽未明言,但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和偶尔一两声刻意的咳嗽,已让常家那位管事媳妇有些不自在。
蓝夫人看在眼里,眉头微蹙,但碍于场合,不便发作。常靖澜心思单纯,还没觉出异样,正拿着一对绣着并蒂莲的枕套比划着往枕头上套。徐妙云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观察着。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周嬷嬷那隐晦的不满和母亲谢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尴尬。就在气氛略显凝滞时,她莲步轻移,走到婚床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周嬷嬷,常夫人带来的这套茜红缠枝莲翟鸟被面,色泽清雅,绣工亦是上乘,置于外侧,正好与内侧的龙凤呈祥相映成趣,更显别致。我看这位置摆放得就很好。”说着,她亲自上前,帮常靖澜将那个并蒂莲枕套仔细套好,又顺手将常靖澜刚才塞给她的胖娃娃抱鲤鱼靠垫,轻轻放在了外侧被褥的显眼处,动作自然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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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番话和举动,既肯定了常家物品的价值,不着痕迹地驳回了周嬷嬷的挑剔,又用那个带着童趣的靠垫巧妙化解了可能存在的僭越联想,更传递出姐妹亲近的信号。周嬷嬷一愣,对上徐妙云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立刻收敛了神色,垂首应道:“是,小姐说得是,是老奴眼拙了。”蓝夫人和常家女眷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看向徐妙云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常靖澜更是毫无心机地抱着徐妙云的胳膊晃了晃:“还是云姐姐最好!”
铺房继续进行,气氛重新变得融洽和谐。大红与茜红交织,龙凤与翟鸟辉映,象征着两位身份不同却情谊深厚的女子,即将共同走进这座王府,走进她们未知的人生新篇章。
铺房完毕,两府女眷又在王瑾的引领下参观了长春殿和以后侧妃常住的柔仪宫及其他房间为两位新人准备的书房、起居室等。徐妙云看得仔细,对殿内简朴而实用的风格若有所思。常靖澜则对多宝阁上一对造型可爱的白瓷兔儿爷产生了浓厚兴趣,悄悄问徐妙云:“云姐姐,你说殿下会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吗?”
送走了两府的女眷,喧嚣的长春殿终于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新糊的高丽明纸窗棂,给殿内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红烛、锦帐、崭新的被褥,处处洋溢着喜气。
朱栋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缓缓步入。目光扫过焕然一新、充满喜庆色彩的新房,最后落在那张刚刚铺陈好、象征着洞房花烛夜的紫檀木大床上。大红与茜红的被褥泾渭分明却又紧密相邻,如同即将生活在这里的两位女主人。
朱栋走到床边,伸出手,指腹轻轻抚过内侧那床正红色金线龙凤被褥上凸起的绣纹,触感光滑而微凉。那代表的是正妃的尊位,是责任,亦是束缚。他的目光又移向外侧那床茜红色缠枝莲翟鸟被面,常靖澜最后放上去的那个胖娃娃抱鲤鱼靠垫显得格外醒目,带着少女的天真与对未来的憧憬。
朱栋的手指没有停留太久,转而沿着床边精雕细琢的木质围栏向下摸索,最终在靠近床头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雕花旋涡处,指尖微一用力,只听得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一块巴掌大小严丝合缝的木板悄然滑开,露出一个深藏的暗格。暗格内空无一物,内壁光滑,散发着新木的清香。
朱栋凝视着这个隐秘的空间,眼神深邃。这并非王府营造司的设置,而是神策提举司能工巧匠的秘密手笔。未来,这里或许会存放一些绝不能示于人前的密信、印信或关键的证据。新婚的柔情蜜意之下,权力的暗流与未雨绸缪的机锋从未远离。
他合上暗格,一切恢复如初,仿佛从未被打开过。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扇支摘窗。微凉的晚风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涌入。远处紫禁城的重重宫阙在暮色中只剩下黑沉沉的剪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殿下,晚膳备好了,是在澄心殿用,还是……”大太监王瑾的声音在殿外小心翼翼地响起。
“澄心殿。”朱栋没有回头,声音平淡。
王瑾应声退下。
朱栋的目光依旧投向宫城的方向,薄唇紧抿,那属于十七岁少年的脸庞上,此刻却笼罩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郁与思虑。大婚的喜庆铺天盖地,父皇的恩宠厚重如山,两位身份显赫的王妃即将入门……这一切繁华盛景的背后,是恩宠,更是漩涡。父皇今日在朝堂上对李善长奏事时那不经意的冷淡,对胡惟庸那隐含敲打的言语,都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号——这位开国雄主对相权的忌惮与不满,已如即将喷发的火山。而他朱栋,作为手握大权的嫡次亲王,住在这座紧邻宫禁、规格超等的王府里,注定无法置身事外。
烟花锦簇的大婚,只是另一个更宏大、更复杂棋局的开端。
他微微仰起头,深吸了一口微寒的空气,仿佛要将这殿内弥漫的浓郁喜庆气息和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思虑一同压入肺腑。良久,才低低地、仿佛自言自语般吐出一句只有自己能听清的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殿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远山,王府各处次第点起了灯笼,将这片即将迎来双喜的府邸,映照得一片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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