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七年八月的热浪尚未完全消退,应天府内太子朱标纳侧妃的喜庆红绸还点缀着宫墙檐角,九月的秋风已裹挟着一丝萧瑟与凝重,悄然钻入了帝国的心脏——文华殿东暖阁。
冰山置于巨大的鎏金铜盆中,散发出缕缕寒气,却丝毫驱不散阁内弥漫的沉郁与燥热。御座之上,朱元璋眉头紧锁如刀刻斧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坚硬的紫檀木扶手,发出沉闷而压抑的笃笃声,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头。太子朱标侍立案侧,面沉似水,目光深邃,似在沉思,又似在审视。议政处五位大学士——华盖殿大学士刘基、谨身殿大学士刘三吾、文华殿大学士吴琳、武英殿大学士杨靖、文渊阁大学士詹同,以及户部尚书杨思义,分列两旁,个个神情肃穆,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沉重。
户部尚书杨思义,这位掌管帝国钱袋子的老臣,背脊似乎比几个月前更佝偻了几分,他双手捧着一份厚厚的奏报,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秋风中枯叶的摩擦:
“陛下,太子殿下,议政王殿下、诸位阁老。今岁夏税已基本入库盘清。托陛下洪福,天佑大明,新推行的土豆、红薯、玉米长势极佳,加之沤肥之法普及,各地奏报皆是前所未有之丰收!粮食一项,除却各仓留存、地方赈济、军需调拨,太仓实收米麦折色,远胜往年,足可支撑国用至明岁夏收,此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
他顿了顿,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忧色更浓,几乎要化为实质:“然……国用开支,非独粮也!今岁夏税,实收绢十五万匹,布二十万匹。白银,扣除地方截留开支、赈灾应急、官吏俸禄等项,解入太仓者,仅……六百余万两!”这个数字一出,阁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连刘基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凝重。六百余万两,听着不少,但对比中都停建善后、漕运疏浚、北伐预备、藩王府邸建设……这些如同无底洞般的开支,杯水车薪!
杨思义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黄金一项,历年积存,加上洪武元年破大都时缴获前元宫藏一百五十万两,总计……国库实存黄金三百零五万余两。此乃压箱底的保命钱,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轻动!陛下,太子殿下!北伐预备、中都停建善后、漕运疏浚、藩王府邸建设……各项开支如江河奔涌!国库……国库已近枯竭!臣殚精竭虑,拆东补西,寅吃卯粮,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冬明春,若无开源良策,恐……恐有停俸断饷之虞啊!”他深深拜伏下去,花白的头颅几乎触地,肩膀微微耸动,显是心力交瘁至极。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暖阁。只有冰山融化的水滴,滴落在铜盆中,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烦的“嗒、嗒”声。朱元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阶下群臣。
“钱!钱!钱!”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声如闷雷,震得梁尘簌簌,“咱打江山的时候,啃树皮喝雪水也没见这么缺过钱!怎么坐了江山,反倒穷得叮当响了?!你们议政处,平日里高谈阔论,满腹经纶,都给咱说说!这钱,从哪儿来?怎么省?!”
大学士们面面相觑,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刘三吾率先出列,拱手道:“陛下息怒。开源节流,自古之道。节流方面,臣以为,可再行裁汰冗官冗员,尤以元末遗留之虚职散官为甚。严控宫廷用度,非祭祀、朝会、大典,一律从简。各地驿站接待规格,亦可再降。至于开源……”他沉吟了一下,“或可考虑增发盐引,鼓励商贾纳粮换引,以粮代税,充实边储。”
吴琳紧随其后,思路更为务实:“陛下,臣以为,可严查各地历年积欠税赋,尤其是江南富庶之地,豪强隐匿田产、逃避赋税者众。另,可适当提高矿税比例,鼓励民间探矿开矿,朝廷监督抽成。再者,前元遗留之官田、勋贵因罪罚没之田产,亦可加快清丈发卖,得银充实国库。”
杨靖则着眼于刑名:“陛下,节流之要,更在治吏!贪墨之风一日不绝,国帑流失便如大河决堤!臣请陛下再下严旨,令都察院、刑部、按察司合力,严查天下钱粮积弊!凡贪墨十两以上者,剥皮实草!抄没家产充公!以儆效尤,或可堵住最大之漏卮!”
詹同则关注文书效率:“陛下,臣观各部司行移公文,多有繁复拖延,一事多衙,徒耗人力物力。可仿效唐宋,进一步简化公文流转程序,明确时限,严惩拖沓推诿之吏,亦可节省不少靡费。”
太子朱标一直凝神静听,此刻也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清晰的思路:“诸位先生所言,皆有可取之处。儿臣以为,开源节流,需双管齐下,标本兼治。节流方面,刘学士、詹学士所提,甚为紧要。开源方面,吴侍郎所提清欠、矿税、官田发卖,亦是当务之急。然,”他话锋一转,目光看向一直沉默的朱栋,眼中带着兄长特有的信任与期许,“二弟素来奇思妙想,于格物、经济之道常有卓见。前番中都之事,若非二弟明察秋毫,恐遗祸更深。不知二弟对此困局,可有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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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朱栋身上。朱元璋也抬眼看向这个总能带来意外的儿子,沉声道:“栋儿,说说看。”
朱栋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父皇,大哥,诸位先生。户部之困,根源在于税源单一,过于依赖田赋。而田赋之征,已近极限。即便丰年,粮多银少,亦难解燃眉之急。儿臣以为,欲解此困,需另辟蹊径,开前所未有之财源!”
他声音清朗,条理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其一,开海通商!”此言一出,阁内顿时响起几声轻微的抽气声。海禁,可是陛下亲定之国策!刘三吾、詹同眉头微蹙。
朱栋不为所动,继续道:“前宋之富庶,半壁江山支撑巨万岁入,其市舶司功不可没!据儿臣所知,前宋时,仅泉州、广州、明州三处市舶司,岁入便可达数百万贯!远胜我朝如今岁入!其利在于:征收关税,蕃货入境,按值抽分,此乃坐地生金之利!官府专营,如香料、象牙、犀角等珍奇之物,官买官卖,获利更巨!带动沿海百业,造船、运输、仓储、工匠,皆可兴盛,民富则国自富!我大明有万里海疆,岂能空守宝山而受穷困?儿臣建议,可于广州、泉州、明州、太仓刘家港四处,复设市舶司,效宋制而革其弊,严加管理,必成国库新支柱!这是其一”
“其二,”朱栋迎着朱元璋和部分大学士质疑的目光,掷地有声:“改革商税!我朝商税,三十税一,形同虚设!商贾坐拥巨万,所纳之税,远不及一中等田户!此乃制度之失!儿臣以为,当逐步提高商税税率!可分两步走:第一步,先提至十税一,此为过渡;待商路畅通,商贸繁盛,逐步提升至二十税三,直至十年左右,最终稳定于五税一!此税率,前宋亦有先例,并未伤及商本,反因商贸繁荣而总量大增!取商贾之厚利,补国用之不足,惠及天下黎庶,此乃公平之道!”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为石破天惊的想法:“其三,深化税制改革——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当差!”看到众人迷惑的眼神,朱栋解释道:“此策核心在于:取消单独的人头税,将其分摊并入田亩税中征收!无论贫富,按田亩多少纳税!同时,废除官绅免税特权!除父皇特旨恩赏并注明永蠲赋税之田地外,其余所有田地,无论其主是官是绅是民,一律按制纳税!与庶民同例!”
他特意看向朱元璋,补充道:“父皇,此策,实乃对我朝洪武三年所颁爵位降等制度中限田课税条款的深化与彻底执行!旨在杜绝投献、诡寄等避税手段,使赋税真正公平,减轻无地少地贫民负担,亦可增加国库收入!此乃釜底抽薪之策!”他特意强调了洪武三年爵位降等制度,这正是朱元璋亲手制定、用以约束勋贵的铁律!
朱元璋眼中精光爆闪!前两条开海增商税,他尚在权衡利弊,但这第三条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当差,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出身微寒,最恨的就是那些不纳粮、不当差、作威作福的官绅老爷!洪武三年的限田令和不久前立下的六杀铁碑和铁榜,都是为了抑制兼并、打击特权。朱栋此策,简直是给他递上了一柄斩向特权阶层最锋利的刀!他强压着激动,沉声问:“开海?海上倭寇横行,侵扰我沿海多年!万一开海,有奸商勾结倭寇,引狼入室,祸害沿海百姓,如何是好?此非资敌?”他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朱栋。
刘三吾也捻须皱眉道:“吴王殿下,商税之利,恐言过其实。商贾狡黠,避税手段层出不穷,即便提高税率,所增几何?且骤然提税,恐伤及商贸根本,反得不偿失。”
太子朱标眉头微蹙,显然也认同朱元璋对倭寇的担忧,但他没有立刻反驳朱栋,而是看向弟弟,眼神中带着考较与支持,等待他的解释。
朱栋成竹在胸,朗声道:“父皇所虑倭寇,儿臣已有对策!倭寇之患,在于其飘忽不定,袭扰沿海。我神策军火器营,经过北伐所吸取到的经验教训后改进,现所装备之击发枪,无论射速、射程、威力、可靠性,皆远胜旧式火铳!儿臣已令工技司全力生产,装备神策军步、骑各部!儿臣敢立军令状:请父皇准许儿臣提调沿海诸卫所精锐一部,配以神策军骨干及新式火器,组建剿倭营!专司清剿登陆之倭寇!不出一载,必还我大明海疆靖平!”
他走到御案旁悬挂的巨大大明混一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长江入海口处:“肃清沿海倭寇,只是治标!欲长治久安,并护航海贸,必须建立强大水师!请父皇将龙江造船厂交由儿臣提举司管辖!提举司格物工技司已设计出一种新式战船图样,名为神机福船!船体更坚固,航速更快,载炮更多,且采用水密隔舱设计,抗沉性大增!以此为基,打造我大明远洋水师!既可为我商船提供护航,保障海路安全,亦可主动出击,扫荡盘踞海岛之倭寇巢穴!甚至……”他目光锐利如刀,手指猛地划向地图东面那片岛国,“未来时机成熟,亦可跨海东征,犁庭扫穴,永绝倭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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