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连日来的所见所闻,以及此刻林楠给人的感觉太过冲击心神,钱有权感觉自己的思维仿佛被撬开了一道缝隙,一个困扰着他、也困扰着无数知情者,但绝对不在他此次拜访计划内的、堪称禁忌的问题,竟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楠哥……你,你肯定也已经知道,那些变异体……行尸,它们可能是在进行另一种形式的‘进化’吧?”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觉得……我们,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它们?”
这个消息,林楠还真的不知道。
曙光基地崛起时间尚短,科研力量主要集中在解决生存和提升战力上,对于行尸本质这种近乎哲学层面的终极探究,投入远不如那些底蕴深厚的大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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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全知全能的神。
但林楠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随即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回答,仿佛在咀嚼这个信息的重量。
钱有权紧张地等待着,他预想了多种答案,从激进的“必须毁灭”到谨慎的“需要研究”,甚至是最不可能的“尝试共存”。
片刻后,林楠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硬: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个答案简单、直接,充满了铁血的味道,却让钱有权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
曾经说出“人命最贵”“人人平等”的林楠怎么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他甚至都能接受林楠说要“共存”要“和平共处”了。
给出的答案却几乎是要赶尽杀绝,不留任何余地。
可是……那些行尸,那些变异体,在不久之前,也曾是活生生的人,是某个人的父母、子女、爱人。
这个认知,像一根刺,扎在很多亲手处理过至亲变异的人心里,包括他自己家族中的一些人。
完全的否定和杀戮,总让人觉得……过于残酷,于心难安。
林楠看出了他眼中的不认同和那份深藏的挣扎。
他没有直接反驳,也没有进一步解释“非我族类”的立场,反而话锋一转,开始讲述一段仿佛与眼前末世毫无关联的、尘封于公元前的历史:
“春秋战国时候,中原诸侯国因为拥有更先进的农耕、礼乐和制度,自称‘华夏’,而将周边那些生产方式、生活习惯不同的部落族群,统称为‘蛮夷’。”
他的声音平缓,像一位在讲述古老故事的学者,将一幅苍茫的历史画卷在钱有权面前徐徐展开。
“起初,‘华夏’与‘蛮夷’界限分明,互相征伐,视若仇寇。但后来,随着数百年的战争、贸易、迁徙、通婚……文化的壁垒被逐渐打破。很多所谓的‘蛮夷’部落,在接触和融合中,逐渐认同了华夏的礼仪文明,接受了‘炎黄子孙’的概念,产生了‘我们都是同源共祖’的观念。”
“这种超越部落、超越邦国的、更广泛的民族认同和文化认同,不断发展和壮大,”
林楠的目光变得悠远,“最终,为后来秦始皇‘书同文,车同轨’,实现大一统,奠定了至关重要的思想基础。”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钱有权若有所思的脸上,语气坚定而深沉:
“我们今天,脚下这片土地,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五十六个民族,风俗各异,语言不同。但我们绝大多数人都认同,我们拥有共同的祖先,我们统称为——中华民族,我们是炎黄子孙。这份认同,是历经数千年风雨熔铸而成的。”
钱有权眼中的困惑渐渐散去,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如同破晓的晨光,穿透了迷雾。他隐隐抓住了林楠想要表达的核心。
林楠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感,仿佛将千年的历史智慧也一并压在了他的肩头: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我们现在面临的困境,看似前所未有,但其内核,关于文明、关于认同、关于生存与融合的命题,我们的老祖宗,在几千年前,就已经用血与火、用时间与智慧,给出了他们的处理方式和答案。”
他最后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钱有权心中轰鸣作响:
“一个民族,发掘它的历史有多深,它面向未来的路,就能够走多远。”
这不是简单的杀戮或共存的选择题。
林楠给出的,是一个基于宏大历史观的、更为复杂的长期战略视角。
“非我族类”是现阶段必须坚守的生存底线,但未来的可能性,却蕴藏在文明融合与认同构建的古老智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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