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周振华,陆小雅如同小船跟着巨轮,虽然依旧身处喧嚣的洪流,却奇异地避开了最汹涌的浪头。周振华似乎总能找到人群的缝隙,或者用他那沉稳无声却带着强大气场的身形,让前方拥挤的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一点点空间。
他们找到了文学院的迎新点。一个戴着眼镜、笑容温和的学姐立刻迎了上来:“同学你好!是文学院的新生吗?欢迎欢迎!”她热情地递给陆小雅一张流程单,“先在这里登记一下基本信息,然后我带你去宿舍!”
陆小雅连忙点头,有些拘谨地报上自己的名字和专业。学姐在名单上找到她的名字,做了个标记,然后看向她身边沉默如山、提着两大包行李的周振华,笑着问:“这位是送你的哥哥吧?辛苦了!”
陆小雅脸微微一红,小声道:“嗯…是,是我周大哥。”
周振华只是对学姐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依旧沉默。
登记完毕,学姐便要领着他们去宿舍区。陆小雅看着周振华手里那两个大包,又看看周围拥挤的人潮,忍不住小声道:“振华哥…行李给我一个吧?很重的…”
“不用。”周振华的回答依旧简洁有力。
学姐也笑道:“是啊同学,让你哥拿着吧,去宿舍还有段路呢,人又多。”
陆小雅只好作罢,跟着学姐和周振华,汇入了前往宿舍区的人流。沿途依旧是熙熙攘攘,各种迎新标语、彩旗飘扬,广播里播放着欢快的音乐和欢迎词。陆小雅一边新奇地打量着校园里的建筑、林荫道和匆匆走过的学长学姐,一边又忍不住偷偷看身边沉默的周振华。他高大的身影和手中那两大包与周围时尚行李箱格格不入的编织袋,吸引了一些好奇的目光,但他本人却目不斜视,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
终于,来到了女生宿舍楼下。这里同样热闹非凡,进进出出的都是女生和家长。宿舍楼下拉着警戒线,一块醒目的牌子写着:“男生止步,家长请留步。”
学姐停下脚步,带着歉意对周振华说:“这位大哥,不好意思啊,女生宿舍楼男生是不能上去的。行李只能送到这里了,我们会安排志愿者帮学妹搬上去的。”
周振华对此似乎早有预料,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不满的表情。他平静地点点头,将手里两个沉重的大编织袋稳稳地放在宿舍楼入口旁相对空旷一点的地面上。
陆小雅看着那两大包行李,再看看即将止步于此的周振华,心头猛地一紧。一路上的新奇、喧嚣、甚至那点小疑问,在这一刻都被一种强烈的、即将分离的不舍所取代。她知道,送到这里,周振华的任务就完成了,他很快就要返回那个远在山坳坳里的家了。
她抬起头,看向周振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眼神依旧沉静,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振华哥…”陆小雅的声音有些发涩,带着浓浓的不舍和感激,“谢谢你…一路送我…”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从何说起。谢谢他一路的守护,谢谢他在车上的挺身而出,谢谢他无声的体贴,谢谢他帮她变魔术般“变”出行李,谢谢他沉默如山却让她无比安心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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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振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澜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只说出了一句最朴实也最郑重的叮嘱:
“到了。”他顿了顿,目光扫了一眼周围喧闹的环境,声音低沉而清晰,“照顾好自己。有事,打电话。”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煽情的告别。只有这八个字,却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沉甸甸地落在陆小雅心上。包含了所有的关切、嘱托和承诺——他依然是她的后盾。
陆小雅用力点头,眼圈有些发红:“嗯!我知道!振华哥,你路上也小心!”
周振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没有再看那两大包行李,也没有再说什么告别的话,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陆小雅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眼底。然后,他干脆利落地转身,高大的身影没有丝毫留恋和迟疑,迈开沉稳的步伐,逆着涌入宿舍区的人流,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喧闹的、色彩缤纷的迎新背景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却又那么挺拔坚定,像一棵扎根于山岩的劲松,孤独而强大。
陆小雅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迅速融入人群、又迅速变得模糊的背影,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小行李袋,仿佛抱着最后一点来自家乡的温度。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洗得发白的手帕。
“学妹?学妹?”学姐的声音将她唤回神,“别难过啦,快跟我上去安顿吧!你哥一看就是很可靠的人!”
陆小雅连忙擦掉眼泪,挤出一个笑容:“嗯!学姐,麻烦你了!”
她最后望了一眼周振华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涌动的人潮和陌生的面孔。大山坳的炊烟、老书记的叮嘱、表姐的不舍、大黄的呜咽、小灰灰的守望、苍穹的唳鸣……仿佛都随着那个背影的远去而变得遥远。
她深吸了一口省城大学燥热的空气,混杂着青草、汗水和塑胶跑道的味道。新的生活,真的开始了。而那个沉默如山、会神奇“魔术”、懂“咏春”功夫的周大哥,如同一个坚实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离家的第一步,也刻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握紧了小拳头,带着离别的感伤和独自面对未来的决心,跟着学姐,迈进了那栋充满未知的女生宿舍楼。守护者暂时退场,雏鸟的羽翼,将在新的天空下,开始尝试独自扑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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