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凑了凑,脸上带着说书人特有的那种神采飞扬的表情,开始用他自己的语言,重新演绎那个发生在千年之前、一个雪夜里的故事。
“你想象一下啊,师父。那是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深夜,万籁俱寂,整个世界都被大雪覆盖得严严实实,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干净得不像话的琉璃世界。我们的主角王子猷,半夜忽然就醒了,睡不着了。”
“他推开门,打开窗…哇塞,月光照在雪地上,那光亮,简直比白天还要晃眼。此情此景,是不是得有点表示?于是,这位大才子立刻就命令下人,‘上酒!’。他就一个人,坐在窗边,对着那满世界的雪,自斟自饮,那份潇洒,那份意境,绝了!”
“喝着喝着,酒意上头,诗兴也上来了。他开始旁若无人地朗诵当时一位大诗人左思的《招隐诗》。可念着念着,也许是酒壮怂人胆,也许是这雪夜太美也太温柔,他忽然之间,就特别特别地想念起自己的一个好朋友。”
彦宸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问道:“这朋友,就是咱们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戴逵。你知道这戴逵当时住在哪儿吗?”
张甯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自己揭晓答案。
“住在剡县!”彦宸自己公布了答案,语气夸张,“那地方离他家远着呢。可王子猷不管那个啊,他念头一起,就再也按捺不住。二话不说,当即就从床上跳下来,连夜就叫了一条小船,跟船夫说,‘走,去剡县!’。就这么着,顶着漫天风雪,沿着冰冷的江水,一个人,一条船,就这么出发了。”
“这一路上,他没有目的,没有计划,什么都没想。他所有的动力,就来自于出发时那一个瞬间的念头,那股子突然涌上来的、热烈的、不能不去的‘兴致’。古人把这股劲儿,叫做‘乘兴’。”
“船走了一整夜。等到天亮的时候,他终于抵达了戴逵家的门口。你想想,经过了一夜的风雪,一身的疲惫,终于到了朋友家门前,该干嘛?那肯定是敲门,拥抱,然后进去喝酒聊天,吹牛打屁,对不对?”
彦宸再次停顿,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张甯,那神情,仿佛在说“好戏要登场了”。
“然而,王子猷的操作,再一次闪瞎了所有人的眼。他在戴逵家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一转身,对船夫说,‘行了,咱们回去吧’。”
“啊?”张甯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一个极轻的、带着困惑的音节。
“对!就是‘啊?’!”彦宸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所有人都想不通!船夫估计都懵了,心想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后来,就有人问他,‘您老人家大老远地跑了一整夜,就是为了看朋友,怎么到了门口,人都不见,就回去了呢?’。然后,王子猷就说出了那句流传千古的、酷到没朋友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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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声音压低,用一种充满了神往与赞叹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他说完这句经典的古文,怕张甯不能完全体会其中的精髓,又立刻用自己的话翻译了一遍:“意思就是说,我本来是乘着这股高兴劲儿来的,现在到了他家门口,我这股高兴劲儿已经用完了,也满足了,那我就回去了。我享受的是从‘想他’到‘来找他’这个过程,干嘛非要见到老戴本人呢?”
故事讲完了。
彦宸脸上那副说书人的神采飞扬,渐渐地,沉淀了下来。他将那本线装书轻轻地合上,放在桌子的一角,然后抬起头,目光无比清澈、也无比认真地,望向张甯。
“师父,”他轻声说,“这就是我向往的日子。”
“我想要的,就是这种‘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的人生。”
他摇头晃脑的模样,像一个沉浸在自己理想国里的、幸福的书呆子。张甯看着他,那双因心事而黯淡了一整天的杏眼,终于被这番痴话彻底点亮,她轻笑不止,追问道:“那你呢?你光说了人家子猷怎么做的,你还没有说你打算怎么做呢?”
彦宸回过味来,“哦,对!”
他一拍脑门,仿佛刚才只顾着讲故事,把自己最核心的论点给忘了。他立刻坐直了身体,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心向往之的神情,眼睛望着天花板,仿佛正在构思一幅未来的画卷。
“我的向往就是,”他慢悠悠地说,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憧憬,“哪一个深夜里……不选冬天,太冷!王子猷那身子骨肯定受不了,我更不行。选个春日的夜晚吧,夜风习习,虫鸣阵阵,我在不眠中,突然想起我的弟弟献之了……”
张甯的秀眉,在听到“献之”两个字时,几不可察地轻轻一蹙。献之?随即她便反应过来,那不就是刚才他重点强调过的“大令”么?这家伙,绕了半天,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没有点破,只是唇角那抹笑意,又深了几分。
彦宸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继续说道:“于是,我欣然披衣前往,一路高歌,骑上我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迎着月光,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车轮压过落下的花瓣,空气里全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我心里不想别的,就只想着一件事——你在那儿。我正要去见你。”
“等我哼哧哼哧地骑到了你家那个大杂院的门口,”他的声音变得更轻,更柔,仿佛怕惊扰了画中的人,“我就停下来,把车靠在墙边,不声不响地,站在巷子口那棵老槐树底下。”
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越过张甯的肩膀,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那双总是闪烁着星光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温柔的、近乎于虔诚的光。
“我就那么站着,看着你家那扇窗户。那窗户里,或许是黑的,说明你已经睡着了。或许还透着一点昏黄的灯光,说明你还在看书,或者在为一道难题皱着眉头。”
“我会想象你睡着的样子,呼吸是不是均匀的,嘴角是不是还倔强地抿着。我也会想象你坐在灯下的样子,手指是不是无意识地转着笔。”
“我就这么站着,看一会儿,想一会儿。听着院子里的风声,闻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你家那股淡淡的药味儿和皂角味儿。直到我心里那股子因为突然想你而烧起来的火,慢慢地平息下去;那股子非要来看你一眼不可的‘兴致’,被这春天的夜风吹得心满意足,彻底平静下来。”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虚空中收回,重新聚焦在张甯的脸上。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俊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毫无保留的、赤诚的坦然。
“然后,我就推上我的破车,掉头回家。”
“我来过,这阵‘兴致’也尽了,心也安了。这,就够了。”
他望着她,无比认真地,将王子猷那句千古名言,用自己的方式,重新演绎了一遍。
“我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甯?”
话音落下,空气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那份独属于魏晋名士的、跨越千年的风流与任性,被他用一种少年人独有的、赤诚而笨拙的浪漫,重新包装,然后像一件绝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张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心底那片因阴郁而结了薄冰的湖面,被他这番痴话,像投进了一颗烧红的炭火,“滋啦”一声,烫出了一个温暖的窟窿。那暖意,正顺着那个小小的缺口,迅速地向整个湖面蔓延开去。
然而,在她脸上,那份感动仅仅停留了三秒钟。
三秒之后,那双刚刚还漾着感动的杏眼,此刻却微微眯起,眼底那点水光迅速凝结成了一束亮晶晶的、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冰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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