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梧归来的那一天,秋日的阳光似乎都格外眷顾云山墅,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温暖的光斑。她没有先回自己的公寓,而是直接来到了这里。
数月不见,谢栖迟的气色在精心调养下确实好了许多,穿着宽松的中式褂子,坐在庭院里的银杏树下,金色的落叶在他身边铺了浅浅一层,静美得像一幅油画。他看到沈清梧风尘仆仆却眼神明亮地走进来,唇角自然漾开温和的笑意,但那笑意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
“维瀚哥哥,我回来了。”沈清梧快步走到他面前,语气里带着雀跃。
“回来就好,路上辛苦了。”谢栖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少了几分曾经的亲昵依赖,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距离感。他示意她坐下,询问着剧组后续和旅途是否顺利,关怀备至,却又像隔着一层薄纱。
沈清梧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起初并未深究这细微的变化。她兴致勃勃地讲起杀青的趣事,说起北方的秋色,然后话题很快转到了晓芸和冷五的婚礼上。
“晓芸跟了我这么多年,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如今她要结婚了,我一定要风风光光地送她出嫁。”沈清梧眼神温柔而坚定。
接下来的日子,她果然开始亲自张罗晓芸的嫁妆。她避开了那些浮夸炫富的东西,挑选的都是极其用心且实用的。
她请来了苏墨和几位相熟的设计师,为晓芸量身定制了数套从迎宾到敬酒不同场合的礼服与旗袍,料子是最好的苏绣和云锦,款式典雅大方。
她将自己代言的某个顶级珠宝品牌的全线产品,挑选了最适合晓芸气质的几套,作为添妆。
她甚至细心到连新房的家电、床品、乃至厨房里一套精美的瓷器都考虑周全,一一备齐。
然而,最重量级的礼物,是在一次试穿婚纱后,沈清梧拉着晓芸的手,将一份文件放在她掌心。
“晓芸,这是一套位于市中心公寓的房本,已经过户到你名下了。”沈清梧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郑重,“不算很大,但位置和格局都很好。这是你的嫁妆,也是你的底气。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一个完全属于你自己的家。”
晓芸看着那份沉甸甸的文件,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清梧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沈清梧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深邃,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很久以前,另一个时空里,也曾有个小丫头这样跟着她,“你值得最好的。以后和冷五好好过日子,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晓芸泣不成声,只能用力点头,将这份天大的情谊牢牢记在心里。
所有这些,谢栖迟都看在眼里,他并未阻拦,甚至暗中让骆铭行了不少方便。他看着沈清梧为晓芸忙碌,看着她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快乐,心中既为她感到欣慰,那根名为“疏远”的弦却也绷得更紧。
他越来越刻意地保持着距离。
沈清梧想如同从前一样搀扶他散步,他会不着痕迹地借故避开,转而扶住手杖或轮椅。
她兴致勃勃地与他分享新剧本的构思,他会温和地给出建议,却不再像过去那样深入地探讨,仿佛只是尽责的长辈。
夜晚,她习惯性地想留在别墅陪他,他却总是以“你需要好好休息”、“我这里有人照顾”为由,温和却坚定地让司机送她回自己的公寓。
一次,沈清梧在帮他整理书房时,无意中碰到他微凉的手指,他几乎是瞬间就将手缩了回去,动作快得带着一丝仓促。
沈清梧终于察觉到了那层隔阂。她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心口像是被细小的针扎了一下,密密地疼。
“维瀚哥哥,”她抬起眼,直视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困惑,“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谢栖迟的心猛地一揪,几乎要脱口而出否认。但他对上她清澈而带着探寻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不能心软。
他垂下眼眸,掩饰住眼底翻涌的痛楚与挣扎,再抬眼时,已是一片平静的温和:“傻丫头,胡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如今事业正忙,又刚回来,不该总围着我这个病人转。你该有更广阔的天空,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摘。
沈清梧怔怔地看着他,想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破绽,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刻意维持的平静。她抿了抿唇,最终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轻声说:“我知道了。”
她转身离开书房的背影,带着一丝落寞。
看着她离开,谢栖迟一直挺直的脊背才微微松懈下来,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他何尝不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告诉她他有多想念她,有多贪恋她的温暖?但他不能。
他这具残破的躯壳,不知还能支撑多久。上一次的“失去”几乎摧毁了她,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因为自己的离去而让她崩溃的风险。他必须让她习惯没有他的日子,必须让她的人生重心逐渐转移,必须……亲手将她推离自己身边。
纵然心如刀割,万般不舍,他也必须这么做。疏远的影子里,藏着他最深、最无奈的爱与守护。庭院里,银杏叶依旧金灿灿地落下,而室内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层化不开的黯然与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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