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同一枚巨大的、熔化的铜钱,沉甸甸地挂在西天,将金红色的余晖泼洒在阳光小区的儿童乐园上。滑梯、秋千、攀爬架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光晕,空气中弥漫着青草被晒过的干燥气息和孩子们残留的欢笑声。鲁智深魁梧的身影,如同移动的山峦,投下长长的、几乎覆盖了大半个沙坑的影子。他例行公事地检查着每一个设施的螺丝和连接处,蒲扇般的大手拂过冰凉的金属滑道,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叮铃——”
一声清脆、带着一丝无助的铃铛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傍晚的宁静。声音来自滑梯背后那片被阴影笼罩的角落。
鲁智深脚步一顿,浓眉瞬间拧紧。他侧耳倾听,捕捉到那细微声音中夹杂的、压抑的、如同幼兽呜咽般的抽泣声。他立刻转身,大步绕过色彩鲜艳的滑梯基座。
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像一颗被遗弃的珍珠。是朵朵。她平时扎得整整齐齐的羊角辫此刻散乱不堪,几缕柔软的头发被泪水黏在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她紧紧抱着膝盖,肩膀因为哭泣而微微耸动。那只她形影不离的、印着草莓图案的小背包被随意丢在一旁。
“朵朵?”鲁智深的声音刻意放得低沉而温和,如同怕惊扰了易碎的梦境。他蹲下身,这个动作让他那身紧绷的深蓝色保安制服裤子发出“刺啦”一声轻微的、布料不堪重负的呻吟——大腿处结实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朵朵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惧,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她看到鲁智深,像是看到了救星,小嘴一瘪,哭得更凶了:“鲁叔叔……呜……毛球……毛球不见了……找不到了……哇……”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毛球!那只胖乎乎、毛色油亮、脾气好得像块软垫子的橘猫!它是整个阳光小区的团宠,更是朵朵的心头肉!鲁智深心头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立刻从制服口袋里掏出那包随身携带的、印着卡通小熊的纸巾(那是上次朵朵塞给他的)。他粗壮的手指有些笨拙地抽出一张,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动作轻柔得与他的体型形成鲜明对比:“朵朵乖,不哭。告诉叔叔,毛球什么时候不见的?最后看到它在哪里?”
“昨天……呜……昨天下午……”朵朵抽噎着,用纸巾胡乱擦着眼泪鼻涕,“我……我给毛球戴了新买的铃铛……上面刻了它的名字……可漂亮了……”她说着,小手伸进小背包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铜铃。铜铃在夕阳下闪着温润的光泽,上面清晰地刻着“毛球”两个字。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光滑的铃铛表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它……它追着一只蝴蝶……跑掉了……就再也没回来……呜……”
鲁智深接过那枚带着体温和泪水的小铜铃,冰凉的金属触感却让他感到一阵灼热。他站起身,巨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更长:“走!跟叔叔去监控室!叔叔帮你找!”
…………
监控室里弥漫着电子设备运转的微弱嗡鸣和一股淡淡的灰尘味。值班的老张正靠在椅背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轻微的鼾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老张!”鲁智深一声低喝,如同平地惊雷!
老张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一脸严肃的鲁智深和眼睛红肿的朵朵:“啊?鲁哥?怎么了?”
鲁智深没空解释,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拉开。他那双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此刻却如同钢琴家的手指般,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滑动!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飞速倒流!时间被精准地定位到昨天下午!
画面快速闪动!突然!
“停!”鲁智深猛地拍下暂停键!实木的操控台桌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咔嚓”轻响,一道细微的裂纹蔓延开来!他指着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3号楼旁那片茂密的绿化带边缘!
“放大!这里!”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画面被逐级放大!像素点变得模糊,但足够看清——一只胖乎乎的橘猫,脖子上崭新的铜铃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光,它正兴奋地追逐着一只上下翻飞的白色蝴蝶!然后,它灵巧地一钻,消失在绿化带深处那片浓密的冬青灌木丛后!
“看这里!”鲁智深的手指猛地戳向画面边缘,绿化带外侧的金属栅栏!放大!再放大!
一个不起眼的、大约篮球大小的破洞!隐藏在茂密的藤蔓植物后面!而破洞之外……是一片尘土飞扬、机器轰鸣的工地——正在施工的社区公园!
“昨天……昨天施工队说在那片区域埋地下管道……”老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挖了好深……要是……要是毛球不小心掉进那些还没封口的管道里……”
“哇——!!!”朵朵一听,刚刚止住的泪水瞬间决堤!巨大的恐惧让她放声大哭起来,“毛球!我的毛球!它会被埋起来的!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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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鲁智深猛地蹲下,双手扶住小女孩颤抖的肩膀。他直视着她泪汪汪的大眼睛,声音低沉、缓慢,却带着一种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般钉入她的心里:“叔叔向你保证!一定!一定把毛球带回来!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
第二天清晨,阳光尚未驱散晨雾。社区公园的工地已经一片喧嚣。挖掘机的轰鸣声、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工人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尘土在空气中弥漫。
鲁智深牵着朵朵的小手,找到了戴着安全帽、满脸不耐烦的工头。
“猫?没看见!”工头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一大早都检查过了!管道里干干净净!赶紧走!别妨碍施工!”
朵朵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大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紧紧抓着鲁智深粗糙的大手。
鲁智深没再废话。他松开朵朵的手,示意她退后几步。然后,他直接趴伏在冰冷、沾满露水和尘土的地面上!脸几乎贴到了粗糙的水泥管口!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瞬间提升到极致!耳朵微微翕动,过滤掉周围嘈杂的噪音,捕捉着管道深处最细微的声响……
一秒……两秒……十秒……
就在工头露出嘲讽神色,朵朵快要绝望时!
“叮铃……”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金属颤音的、如同幻觉般的轻响,从幽深黑暗的管道深处,如同游丝般飘了上来!
“毛球!!”朵朵瞬间跳了起来,激动得小脸通红,指着管道口大喊,“是毛球的铃铛声!鲁叔叔!是毛球!!”
鲁智深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他迅速起身,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扯掉身上碍事的深蓝色保安制服外套!随手扔给旁边目瞪口呆的老张!里面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背心!
瞬间!虬结贲张的肌肉线条暴露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宽阔的肩背如同展开的翅膀,古铜色的皮肤下是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肌群!然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在那如同钢铁浇筑般的脊背上,纵横交错着数道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盘踞的伤疤!其中一道斜贯整个肩胛骨的狭长疤痕,在晨光中泛着暗红的光泽,如同某种古老的图腾!那分明是……弹痕!
“鲁叔叔……”朵朵看着那些伤疤,小嘴微张,忘记了哭泣,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鲁智深没有解释。他动作麻利地接过老张递来的安全绳,迅速而熟练地在腰间和大腿根部打好牢固的八字结。绳索在他手中如同温顺的蛇,每一个绳结都打得结实无比,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利落和精准。
“朵朵,退后,捂住耳朵。”鲁智深的声音沉稳,带着安抚的力量。他最后检查了一下绳索,然后毫不犹豫地,头朝下,身体如同灵巧的猿猴,倒着钻进了那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冰冷漆黑的管道口!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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