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晓娥把账册往抽屉里推了推:“三大爷,我可没钱算卦。”她指了指桌角的空碗,“刚喝完茶,兜里比脸还干净。”
三大爷眼睛一转,凑过来压低声音:“我听说许大茂倒腾红糖,你要是能帮我抓个现行,我分你三成利。”
娄晓娥心里冷笑,面上却装傻:“抓现行?咋抓?我可不敢。”
“你帮我盯着他啥时候交易,我去报官。”三大爷搓着手,铜钱在卦盒里叮当作响,“到时候罚的款,咱娘俩分。”
娄晓娥假装犹豫,手指在账册上敲了敲:“这要是被许大茂知道了,还不得恨死我。”
“他还敢恨你?”三大爷急了,“他做的是犯法的事!”
“可我怕连累我家。”娄晓娥低下头,声音发颤,“我爸昨天还说,咱家人少,别掺和院里的事。”
三大爷见她不动心,撇撇嘴走了,嘴里嘟囔着“胆小鬼”。娄晓娥等他走远,在账册上写“三大爷:意图举报分赃”,旁边画了个铜钱,打了个叉。
傍晚时,秦淮茹来还棉线,手里捧着个粗布包,打开是六个热乎乎的菜团子,玉米面混着萝卜缨,香气扑脸。“刚蒸的,给你家尝尝。”她笑得腼腆,“多亏你的线,鞋底纳完了。”
娄晓娥捏起一个,热乎气烫得指尖发麻。“嫂子手艺真好。”她咬了一口,玉米面粗糙的颗粒蹭在舌尖,带着点甜,是放了糖精的——秦淮茹总说家里没糖,原来偷偷给孩子留着。
秦淮茹看着她吃,突然说:“晓娥,许大茂那红糖,你别碰。”她声音压得低,“我早上看见他跟二傻子交易,那糖里掺了沙子。”
娄晓娥心里一动,把咬了一半的菜团子放在碟子里:“嫂子咋知道的?”
“二傻子他娘来找我哭,说孩子吃了红糖闹肚子。”秦淮茹的眼圈红了,“我这人心软,见不得孩子遭罪。”
娄晓娥拿起铅笔,在“许大茂”那页添了句“红糖掺沙,致二傻子腹泻”。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两包酵母片,塞给秦淮茹:“给二傻子送去吧,管用。”
秦淮茹愣了愣,接过酵母片时,手指碰到娄晓娥的手,温乎乎的。“你咋还备着这个?”
“我妈胃不好。”娄晓娥笑了笑,没说其实是上次许大茂吃坏肚子,来借过,没还。
秦淮茹走后,娄晓娥把菜团子放进灶膛保温,玉米香混着柴火的烟味漫开来。她翻开账册,对着灯光看,许大茂那页已经写满了,字里行间都是窟窿:借东西不还、撒谎、投机倒把、害人生病……铅笔尖在纸页上戳出个小孔,像在替那些被他坑过的人出气。
娄母进来添柴,看见账册上的字,叹了口气:“你记这些,是给自己添堵。”
娄晓娥合上账册,放进樟木箱。箱底的刻痕硌着掌心,像在提醒她为什么记这些。“不是添堵。”她轻声说,“是怕忘了啥时候该硬气,啥时候该心软。”
就像许大茂的红糖不能碰,秦淮茹的菜团子要记着甜,三大爷的贪心要防着,二傻子的肚子疼要管——这些细账,算的不是钱,是院里每个人的底线。
夜里,娄晓娥被院外的动静惊醒。窗户纸上映出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是许大茂,正往墙外搬红糖。她摸出账册,借着月光写下“亥时三刻,许大茂翻墙交易”,笔尖划破纸页,在“交易”二字上洇出个墨团,像极了二傻子哭花的脸。
她悄悄推开门,看见秦淮茹站在院门口,手里攥着根扁担,月光照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晓娥。”她低声喊,声音发紧。
娄晓娥从柴房抄起根木棍,与她并排站着。“嫂子咋来了?”
“不能让他再害人。”秦淮茹的扁担握得发白,“我男人要是在,也不会让他这么折腾。”
远处传来三大爷的咳嗽声,显然也没睡。娄晓娥突然笑了,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在算账。许大茂的黑影刚翻上墙头,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傻柱拽了下来,俩人滚在地上,红糖撒了一地,混着泥,黑黢黢的,像极了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
娄晓娥站在月光里,手里的账册被风掀得哗哗响。她突然觉得,这些细账其实不用记的。院里的人心里都有本账,谁好谁坏,谁真谁假,算得比她笔下的铅笔字清楚多了。
就像此刻,傻柱的拳头、秦淮茹的扁担、三大爷喊“抓贼”的嗓门,还有远处传来的警笛声——这些声响凑在一起,倒比她账册上的任何一笔都更明白:这院里的公道,从来不是记出来的,是攒够了底气,一起讨回来的。
她把账册揣回兜里,摸出那半包没吃完的菜团子,咬了一口,玉米面的粗粝混着糖精的甜,在舌尖慢慢化开。原来秦淮茹的糖,是给懂她好的人留的。
樟木箱的刻痕还在,只是今夜摸起来,倒不像记仇的印子了,更像个提醒:往后的日子,该算的算,该忘的忘,心里那本账,清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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