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隐约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却又如雾里看花,难以真切。
也罢,且再冷眼观望几分。
至于端王府那档子事,眼下是断不能认的。
于是抬手轻抚鼻梁,故作漫不经心道:“端王之事,大叔也不必过于忧心。
既然您说他尚有用处,那老天爷自然暂且不会收他。只不过——”
话音微顿,指尖在案几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一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有些人若不受些皮肉之苦,怕是永远学不会长记性。”
我执起茶壶,缓缓为他续上半盏清茶,水声泠泠间轻声道:
“大叔的难处,禾禾心里明白。端王府那边……且让他咳上三五日吧,这病症来得急,去得也快,到底伤不了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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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推过茶盏,釉面映出窗外流云:
“只是这药性嘛,就像春日的雨——下得透,草木才知时节。
若有人非要逆天而行……”
茶盖轻叩盏沿,发出一声清响:“那下一剂方子,可就不是咳嗽这般温和了。”
窗棂透进的日光恰好映在他紧抿的唇线上,将他那一闪而逝的凝重照得分明。
我话已经撂在这里,至于后面他怎么做就不归我管了。
月色如钩,我踏着青瓦悄无声息地掠过端王府的层层屋檐。
尚未靠近主院,便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笼罩——此起彼伏的呛咳声在夜色中交织,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掐着众人的咽喉。
我索性仰躺在飞檐上,望着漫天碎星轻笑。
夜风拂过衣袂,带起几缕药草的清苦气息。
我轻轻抽了抽鼻子,仔细分辨——不过是些熟地、当归、黄芪之类温补之品,佐以川贝枇杷聊作镇咳,方子四平八稳,无非是些正本清源、祛邪扶正的寻常路数。
看来这太医院的圣手们,到底也只会按部就班开些太平方。
连这般蹊跷的症候都摸不着门道,果真如药爷爷所言:太医署的方子,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忽闻东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我猫腰掠至声源处,轻轻掀开两片琉璃瓦。
但见屋内烛火摇曳,端王披头散发地瘫在拔步床上,胸口剧烈起伏,每咳一声便抓起枕边玉如意砸向墙壁:“砸!都给本王砸了!既……咳咳……既不让本王安生,谁也别想好过!”
满地狼藉中,几个侍卫面色惨白地举着半截花瓶,手腕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最年轻的侍卫突然扑通跪地,带着哭腔喊道:“殿下!再砸下去……连煎药的炉子都要保不住了!”
我合上瓦片,檐下忽又传来一阵叮咣乱响,夹杂着端王嘶哑的怒骂。
我捻了捻袖中那只冰凉的瓷瓶,朱红药丸在其中轻撞作响——若此刻将这“清风化雨散”弹入那翻腾的药罐,不知明日太医院那群白须老臣,会不会将脉案上的“邪祟侵体”改写成“天降甘霖”?
心念微动间,指尖已悄然弹出一粒朱丸。
但见那点殷红划破夜色,不偏不倚坠入院中咕嘟作响的陶罐,连半圈涟漪都未曾惊起。
“明日这场咳疾,该换些新花样了。”
我轻哂一声,衣袂翻飞间已掠过重重屋脊。夜风拂过面纱,带来远巷隐约的梆子声。
回到驿站时,月华正浸透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铺开碎银似的流光。
我解下夜行衣,任长发如瀑倾泻,指尖还萦绕着药草的清苦气息,我望着帐顶的流苏轻笑——夜色正好,适合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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