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阴冷顺着石阶蔓延,如毒蛇般缠上千叶静的脚踝。
他独自跪坐在蒲团上,面前小心翼翼地摆放着师父唯一的遗物——一包早已过期的速食泡面,包装上的卡通人物笑脸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诡异而扭曲。
他颤抖着手,撕开那层薄薄的塑料包装。
一股混合着陈腐油耗味和廉价调料的刺鼻气味瞬间涌入鼻腔。
这气味,是他毕生所唾弃的“浊味”,是与枯禅寺千年茶道精神背道而驰的魔音。
可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深深吸了一口。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肺部,呛出了眼泪。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那是十年前,一个同样寂静的深夜。
师父,那个被誉为“茶剑”在世的枯禅寺住持,第一次接触到这种被称为“外来速食”的东西。
他好奇地尝了一口,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然后,他突然仰天大笑,笑了三声,每一声都比前一声更癫狂,更绝望。
笑声中,他周身的禅意罡气瞬间紊乱,经脉寸断,竟是走火入魔。
临终前,他圆睁着双眼,死死抓住千叶静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只说了一句:“原来……饿的人,最怕等。”
等什么?
等一碗耗时一个时辰才能煮好的禅茶?
等一句虚无缥缈的“心静自然凉”?
还是等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好评?
千叶静闭上双眼,泪水滑过脸颊,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
他低声呢喃,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那个早已远去的亡魂:“师父……是我错了……还是我们坚守了千年的传统,错了?”
与此同时,枯禅寺的后厨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热气蒸腾,将萧然的脸熏得微红。
他正站在一口巨大的禅锅前,神情专注,仿佛不是在处理残羹剩饭,而是在炼制一味绝世丹药。
辣条的辛香,泡面的油炸味,冷饭的米香,剩汤的咸鲜,所有这些被传统茶道视为“污秽”的味道,此刻正被他搅合成一锅奇特的浓汤。
他从怀中掏出那本破旧的东京订单本,撕下几页残页,毫不犹豫地扔进了锅里。
纸页遇热,瞬间化开,那些用血泪和汗水写下的差评、催单、道歉,那些无声的呐喊与卑微的祈求,都融入了滚烫的汤汁之中。
小绿AI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带着一丝机械的兴奋:“警告:检测到高浓度、高密度的情绪聚合体。此聚合体已超出个体怨念范畴,正在形成‘群体共鸣’场域。建议谨慎处理。”
他口袋里的小票灵则发出微弱的光芒,轻声叹息:“东瀛列岛,也有三万名被困在系统里的骑手……他们的每一次‘谢谢’,每一次‘阿里嘎多’,也都被冷漠的差评和超时罚单烧成了灰烬。”
萧然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大勺。
他的眼神穿过氤氲的蒸汽,仿佛看到了无数个在深夜雨巷中奔波的身影。
“那这锅,就不仅仅是给住持的。”他轻声说,“也给所有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谢谢’,和所有被咽下去的委屈。”他将这锅前所未有的料理命名为——“社畜杂烩”。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晨钟的回音还未散尽。
千叶静召集了全寺所有的茶僧,他们列队于禅堂前的广场上,面容肃穆。
千叶静一袭白衣,神色冷峻如冰,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祖师在上,我寺千年清誉,岂容外来浊物玷污!今日,举行‘净味大典’,焚尽一切外来之食,重立我枯禅寺茶剑威严!”
他从弟子手中接过一支燃烧的火把,高高举起,火光映照着他决绝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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