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天空被一种近乎透明的鱼肚白浸染,冷冽的空气带着消毒水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宣告着这座城市又一个疲惫的清晨。
萧然跨上那辆由无数愿力零件拼凑而成的电驴,车身在晨风中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呻吟。
他没有回头看身后那栋巨大的、吞吐着生死的医院大楼,只是默默地拧动了车把。
就在此时,他身前保温箱的屏幕,那块曾被神谕和冰冷指令占据的方寸之地,在熹微的晨光中,第一次亮起了那道象征着新旅程的、属于凡人的微光。
一行熟悉又陌生的文字缓缓浮现,没有金色边框,没有威严的系统音,只有最朴素的黑色宋体字: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注意查收。
萧然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那是一个发自肺腑的、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笑容。
他盯着那行字,仿佛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
不再是“执行命令”,不再是“维系世界”,只是一句简单的“您有新的外卖”。
这才是他萧然,一个送外卖的,应该听到的话。
几乎是同时,小绿AI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它的语调也褪去了以往的机械感,变得柔和而清晰:“系统任务已重置。新任务:‘将‘凡人之心’送往西域沙漏武院’。路线加载中……预计全程三千四百公里,途径戈壁无人区。”
“知道了。”萧然点点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外卖订单”那几个字上,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这个重获新生的系统宣告,“但这次,我自己选,接,还是不接。”
他伸出手指,在屏幕上那个虚拟的“接单”按钮上,轻轻一点。
“订单已接受。”
一头毛发如雪的巨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正是象叔。
它巨大的身躯没有扬起一丝尘土,只是用它那温热粗糙的鼻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萧然的肩膀。
那是一种确认,一种无言的询问,仿佛在感受他是否还真实地站立在这片人间烟火里,而不是飘散为某个虚无的概念。
萧然侧过头,拍了拍象叔的鼻子,一人一象,在清晨的街道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嗡——”
一张淡蓝色的小票灵从保温箱的缝隙中盘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悬停在萧然眼前。
它的声音带着一丝古老的叹息,直接在萧然的意识里回响:“沙漏武院……那是第三代宿主的终点。”
萧然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一个被尘封的角落。
系统数据库中那些破碎的、一闪而过的片段开始拼接起来。
沙漏武院,那个地方不仅埋葬着前代宿主的遗骨,更重要的是,那里还生活着他拼死保护下来的……遗孤。
那里,是旧系统规则与人性发生最剧烈冲突,并最终导致最早一批数据链崩塌的节点之一。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地问道:“那个孩子……她知道她爹是谁吗?”
小票灵沉默了片刻,淡蓝色的光芒微微闪烁,最终只飘出两个字,却重逾千钧。
“等你。”
电驴启动,无声地滑入车流。
途中,他们必须经过昨夜那片化为废墟的心相城。
曾经繁华的商业街区,此刻只剩下满地焦黑的手机残骸和烧熔的金属支架,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这里是无数愿力交织的战场,也是无数执念消散的坟场。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烬。
一张被烧得只剩一角的收据小票,像一只疲惫的蝴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了萧然的脚边。
他停下车,弯腰捡起。
小票的正面已经模糊不清,但翻过来,背面却有一行被小心保护下来的、娟秀的字迹,是信娘写的。
“晚安,恩人。”
字迹的末尾,还画着一个笨拙却可爱的笑脸。
就是这短短四个字,像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了萧然。
刹那间,他胸前的保温箱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滚动。
小绿AI的提示音紧接着响起:“检测到关键信物。‘信娘’的‘执念闭环’已完成。愿力值清算归零,目标已成功脱离系统绑定。”
萧然怔怔地看着那张小票,仿佛能看到那个女孩在写下这行字时,眼中闪烁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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