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负责每日晨检的吴有性心头一沉,立刻将其隔离到营地最外围一个临时搭起的、背风向阳的小帐篷里。他仔细检查,弟子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裹着两层厚裘依然抖个不停,脉象浮数有力,但尚未出现呕血或皮下紫斑。
“是初起之症!高热恶寒,毒邪在表,尚未完全入里深入血分!”吴有性立刻做出判断。他不敢怠慢,迅速回想起郡主之前关于“冬季用药需兼顾散寒护正”的隐含之意。
“快!取生姜三片,葱白两段,黄芩五钱,连翘三钱来!”吴有性吩咐医童,“用武火快煎,趁热送过去!让他喝下后盖被发汗,但切记,汗出后立刻用干布拭净,万不可再受风寒!”
这正是在冬季对轻症早期患者的典型处理方式——辛凉配辛温,清热毒的同时兼顾驱散寒邪,保护冬季本就虚弱的脾胃。药煎好后,由一名蒙着加厚面巾、全身包裹严实的医童远远送去,放在隔离帐篷门口,由那生病的弟子自行取用。
消息很快传开,队伍中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恐惧如同实质的寒气,渗透进每个人的骨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沈砚面色铁青,立刻下令将隔离区扩大,所有与那名弟子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包括一同值守的另外两名弟子,都被要求进行自我观察,暂时限制活动范围。戚昌国加派了明哨暗岗,不仅防人,更仿佛在防备那无形的疫鬼。
马车内,朱徵妲得知消息后,小拳头紧紧攥起。她透过车帘缝隙,看着远处那顶孤零零的隔离帐篷,眼中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惧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光有预防措施不够,必须有有效的治疗和更彻底的阻断。
“张姐姐,”她轻声唤道,“请告诉吴太医和沈百户,若附近发现有类似的患病村落,或……或尸体聚集之处,必须立刻处理,不能只是绕行。尤其是尸体,冬天天冷,腐烂慢,但‘毒气’还在,必须深埋,最好……烧掉。还有,要严禁村里人聚集,冬天大家爱挤在一起烤火,最是危险。”
张清芷将她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达。沈砚和吴有性闻言,神色更加凝重。郡主所言,直指冬季防疫的关键——管控传染源,切断在密闭环境下的传播链。
“郡主所言极是!”吴有性慨叹,“确是古人防疫之要诀,只是施行起来……”他看向沈砚。
沈砚目光锐利,沉吟片刻,决然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遇此类情况,我等虽非地方官,亦不能坐视疫情扩散,殃及更多无辜!戚把总,传令下去,若再遇疫村或尸聚之处,依郡主和吴太医之策,果断处置!”
命运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当天下午,在前方探路的李半天和两名弟子急匆匆回报,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山坳里,发现了一个约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村口用杂乱的树枝和破车堵着,隐约可见里面有人影晃动,但却死气沉沉,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败气味随风飘来。
“村口还插着根杆子,上面绑了块破白布,”李半天补充道,脸上带着惊悸,“像是……像是自己弄的隔离标识。”
众人心下一沉。这是一个正在进行自我隔离的疫村。
队伍在距离村落一里外停下。沈砚、戚昌国、吴有性(蒙着加厚面巾)以及不放心跟来的张清芷,带着数名精锐弟子,小心地靠近村口。
隔着简陋的障碍物,他们看到了村内的景象。几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村民蜷缩在向阳的墙根下,看到外人靠近,也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皮,毫无生气。村子里寂静得可怕,只有寒风穿过破旧门窗的呜咽声。
“我们是过路的官差!”戚昌国扬声喊道,“村里主事的人出来答话!”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拄着木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一个中年汉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来到村口障碍物后,隔着老远就停下,嘶哑着嗓子道:“各位官爷……行行好,快走吧!我们姚家堡……遭了瘟,进去不得啊!”
“老人家,村里情况如何?有多少人发病?是什么症状?”吴有性上前几步,尽量温和地问道。
老者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来:“完了……全完了!起初是发热、打摆子,没两天就开始吐血,身上起紫疙瘩……死了十几口子了!尸首都……都没人敢去埋了,就堆在村东头的破窑里……壮劳力病倒了大半,剩下的也都怕啊!”
呕血、紫斑!果然是那烈性鼠疫!
吴有性与沈砚对视一眼,心知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尸体堆积,是最大的传染源。
沈砚不再犹豫,沉声道:“老人家,我等虽无法入村救治,但可助你们处理疫尸,阻断毒气扩散!你找几个还未病倒的壮丁,戴上厚布,蒙住口鼻,听从我们这位吴先生指挥,立刻将尸体深埋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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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对戚昌国道:“戚把总,调一队人,在外围警戒并协助。准备石灰、柴草!再分些艾草给村里,让他们每屋焚烧,所有人分屋居住,不得聚集烤火!”
命令下达,一场在寒冷冬季与死神争抢时间的防疫战迅速展开。戚昌国派出的弟子和村里仅存的几个胆大的壮丁,用厚布多层包裹手臂和口鼻,在吴有性的远程指挥下(吴有性站在上风口,大声指导),艰难地将破窑里已开始僵硬的尸体逐一搬出。他们尽可能远离水源,在一处偏僻的洼地,用带来的工具奋力挖掘深达数尺的土坑。每放入一具尸体,便撒上一层宝贵的石灰,最后覆土夯实,再压上一层石灰。
尸体搬动后留下的痕迹,以及破窑内部,都用大量柴草点燃焚烧,熊熊火光在寒冷的黄昏中格外醒目,既是为了消毒,也带着一种净化与告慰的意味。
村民们麻木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有人按照吩咐,将分到的艾草在屋内点燃,辛辣的烟雾从破败的门窗缝隙中逸出。
与此同时,吴有性又让医童将携带的黄芩、黄连等药材碾磨成粗末,分发给村民,指导他们每日用开水冲泡饮用,以期能起到一点“预防”作用。对于村里已经发病的人,他只能根据村民描述的“高热恶寒”或“呕血发斑”等不同阶段症状,隔空喊话,告知他们用“生姜葱白加黄芩连翘”或者“生地丹皮赤芍加少量生姜”的方剂思路,至于村民能否找到药材,能否正确煎煮,已非他所能控制。他心中清楚,对于重症,这些措施恐怕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处理完姚家堡的紧急情况,天色已近黄昏。队伍不敢在此久留,更不敢让刚刚接触过疫区的弟子立刻归队。沈砚下令,所有参与处置的人员,包括那几名村民壮丁,全部在村外另一处背风地临时隔离观察,与主力队伍保持百步以上的距离。
那名最初发烧的弟子,在服用了吴有性开的“生姜葱白黄芩连翘汤”后,出了一身透汗,体温竟暂时降了下来,寒战也减轻了。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证明冬季轻症早期,这种兼顾散寒与清热的思路是有效的!吴有性心中稍慰,对郡主的“宿慧”更是惊叹不已。
然而,疫情的残酷很快再次显现。被隔离的村民壮丁中,有一人在次日凌晨突然病情急转直下,开始剧烈呕吐,呕出的竟是发黑的血液,皮肤上也出现了骇人的紫黑色斑块。吴有性隔着距离望诊,心知已回天乏术。果然,不到午时,那人便在痛苦的抽搐中咽了气。
面对死亡,所有的措施都显得如此苍白。众人默默地看着那具迅速僵硬的尸体被同样方式深埋处理,心情沉重。
队伍在原地停留了两天,一方面观察隔离人员的情况,另一方面也让疲惫不堪的众人稍作休整。幸运的是,除了那名不幸病故的村民和最初发病、虽暂时稳定但仍需观察的弟子外,其余参与处置的人员,包括几名吴钟弟子,均未出现异常。
这两天里,朱徵妲坐在马车中,听着外面的风声、人声,以及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咳嗽声,心中思绪万千。她知道,他们所做的,不过是历史长河中,面对大疫时,人类依靠有限知识和顽强意志进行的标准应对。阻断、隔离、对症治疗、环境消毒……这些措施无法根除瘟疫,只能尽可能多地抢下一些生命。
她将张清芷叫到身边,更加详细地阐述了“分屋取暖”、“避免聚集”、“衣物烤火”、“饮食温热”等冬季防护细节,甚至提到了要注意饮用水源的清洁,尽可能烧开再喝。张清芷一一记下,并转告吴有性和沈砚。这些细节被逐步融入队伍的管理中,比如每晚扎营,不仅烧艾草,也会要求大家尽量用热水擦身,饮用烧开的热水,食物也必须是完全加热过的。
第三天清晨,确认暂无新的病例出现后,队伍再次启程。那名病情稳定的弟子被安置在一辆单独的、由一匹老马拉着的板车上,继续隔离观察。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并未完全摆脱危险,疫情的阴影依旧笼罩在头顶。
但经过姚家堡一役,队伍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最初的纯粹恐惧,逐渐被一种更为坚韧的、带着悲怆的使命感所部分取代。他们亲眼见证了瘟疫的残酷,也亲手进行了抵抗。他们更加熟练地执行着各项防护措施,彼此之间虽然因为保持距离而显得有些疏离,但眼神交汇时,却多了一份同舟共济的默契。
朱徵妲依旧沉默,但她偶尔会掀开车帘,静静地看着队伍后方那辆孤零零的板车,看着那些蒙面行进的、身影坚定的护卫和弟子。她的小手,再次握紧了那枚温润的玉佩。前世的记忆碎片与今生的见闻交织,让她对“生命”与“责任”有了更深的体会。
他们就像一支在瘟疫与阴谋的夹缝中穿行的孤舟,凭借着有限的智慧和无比的勇气,艰难地向着希望的方向航行。而聊城,那座同样被疫情和官场暗流所困扰的城池,已然在望。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复杂的局面,与更严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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