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革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粗糙的墙面,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只剩下绵软无力的皮囊。那袋温热的猪脚饭搁在他腿上,像一块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没有吃,甚至没有打开塑料袋的欲望。只是机械地、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孙勇塞给他的那支劣质香烟。烟雾吸入肺里,带来辛辣的刺激,却无法驱散胸腔里那块冻结的寒冰。
孙勇也没急着走。他庞大的身躯就堵在朱革旁边,像一堵沉默而温暖的肉墙,隔开了部分呼啸的夜风,也隔开了楼下那个冰冷无情的世界。他也点着一支烟,但吸得很慢,小眼睛眯着,时不时瞟一眼身旁失魂落魄的朱革,目光里没了平时的插科打诨,只剩下沉甸甸的担忧。
“咳咳……”朱革被烟呛得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快出来了。或许,那并不完全是烟呛的。
孙勇伸手,蒲扇般的大手在他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慢点抽,这破烟劲大,别他妈没跳成,先被烟送走了,那才叫冤。”
朱革缓过气,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孙勇,声音沙哑得像破锣:“你……你怎么真上来了?”他记得孙勇有轻微的恐高症,以前上学时爬个旗杆都腿软。
“废话!”孙勇把烟屁股摁灭在水泥地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订单备注写得明明白白,‘顶楼天台,失意中年男人朱革’,我他妈能当没看见?万一你小子真想不开,我以后找谁蹭饭去?谁还我那三百块网费?”
又是这种调调,把最真的关心藏在最糙的话里。朱革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成功。他知道,孙勇记得他所有爱吃的店,记得他每一次情绪低落时的德行,甚至记得他恐高,却还是为了确认他的安危,硬着头皮爬上了这百米天台。那三百块网费,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自己早忘了,只有他还时不时拿出来当借口。
“谢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挤出这两个干巴巴的字。
“谢个屁!”孙勇挥挥手,像是要驱散这突然变得有些沉重的气氛,“说说吧,到底咋回事?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你这海拔,塌下来也砸不着你第一波啊。”
朱革沉默着,低下头,看着自己磨破的皮鞋尖。失业的耻辱,周莉电话里冰冷的言语,对女儿未来的恐慌,以及刚刚站在生死边缘的恐惧与后怕……种种情绪像沸腾的岩浆,在他体内翻滚、冲撞,寻找着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带着烟味和绝望的气息。
“我……被裁了。”他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孙勇愣了一下,随即骂道:“操!我就知道!你们那破公司,早他妈该黄了!没事,革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以你的能力……”
“能力?”朱革打断他,自嘲地笑了,笑声比哭还难听,“我有什么能力?三十五岁了,要技术技术不算顶尖,要管理没混上去,就会写点没人看的PPT,开点没完没了的扯皮会。在HR眼里,我就是性价比最低的那种老油条。”
孙勇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词。他了解朱革,知道这话虽然丧,却某种程度上接近事实。这个时代,对三十五岁以上的普通打工人,就是这么残酷。
“然后呢?”孙勇追问,“就为这,你就想不开?不至于吧?工作没了再找呗,大不了跟我一起跑网约车送外卖!虽然辛苦点,好歹饿不死!”
朱革摇了摇头,动作迟缓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人。他摸出钱包,动作僵硬地打开,抽出那张皱巴巴的照片,递到孙勇面前。
照片上,两个笑得像花儿一样的小女孩,一左一右搂着他的脖子。那是他生命里仅存的光。
孙勇看着照片,眼神柔软了一下,随即又警惕起来:“萌萌和乐乐咋了?”
“周莉……要结婚了。”朱革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对方条件很好,不希望她和过去有牵扯。她让我……以后不用给抚养费了。”
孙勇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啥玩意儿?!她凭什么?!”
“她说,”朱革顿了顿,努力复述着那些锥心刺骨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我那点钱,不需要了。以后孩子的事情,也不用我操太多心。探视权……看情况。”
“我操他妈的!”孙勇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背瞬间红了,“周莉她他妈还是不是人?!那是她亲闺女!也是你亲闺女!她凭什么不让见?!老子找她去!”
孙勇说着就要爬起来,满脸的怒气,像一头被激怒的棕熊。
“胖子!”朱革猛地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别去!”
“为什么不去?!她就这么欺负你?!骑脖子上拉屎还嫌你脖子不够硬是吧?”孙勇气得呼哧带喘。
“去了有什么用?”朱革抬起头,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跟她吵?跟她闹?打官司?我拿什么打?我现在工作没了,收入断了,银行账户里那点钱,还不够付三个月房贷的!法官会把孩子判给一个失业、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中年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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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开孙勇的胳膊,双手无力地垂落,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死寂:“她说得对,我现在,连稳定生活都给不了她们。我……不配当这个父亲。”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得像山,压得孙勇一时语塞。
是啊,现实不是热血漫画,不是喊几句口号、挥几下拳头就能解决的。法律和现实,很多时候都站在更有能力、更有资源的一方。朱革现在,确实处于绝对的劣势。
天台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声呜咽,像是为这人间悲剧配上的凄凉背景音。
孙勇烦躁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又一屁股坐回来,重新点上一支烟,狠狠吸着。他知道朱革心里的苦,那种被剥夺了作为父亲最基本权利的屈辱和绝望,远比失业本身更致命。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周莉,还是在骂这操蛋的生活。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用胳膊肘捅了捅朱革:“哎,我说,你刚才……站那儿的时候,真就一点没犹豫?没想想萌萌和乐乐?没想想你爸妈?”
朱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闭上眼,眼前浮现出父母日渐苍老的面容,浮现出女儿们甜甜的笑容。正是这些画面,在最后关头,像无数根细线,死死地拽住了他迈向深渊的脚步。
“想了。”他声音沙哑,“就是因为想了……才更觉得……自己没用。活着,好像也只是拖累他们。”
“放你娘的狗屁!”孙勇突然拔高了音量,震得朱革耳膜嗡嗡响,“朱革我告诉你,你他妈这就是怂!是逃避!”
他扭过胖硕的身体,正对着朱革,小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愤怒的光芒:“是!你现在是惨!工作没了,老婆跑了,连看闺女都成问题!但这就是你寻死觅活的理由?你死了,房贷是不用还了,你爸妈呢?他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上学,就为了看你从楼上跳下来变成一滩肉泥?他们受得了吗?萌萌和乐乐呢?她们才多大?你让她们以后怎么活?背着个‘爸爸是自杀死的’名头,在学校里被人指指点点?你他妈这是爱她们?你这是往她们心口捅刀子!是最自私的混蛋才干得出来的事!”
孙勇的话,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捅进朱革心里最脆弱、最不敢触碰的地方。他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自私……混蛋……
这些词像重锤,砸得他头晕眼花。
他看着孙勇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那双小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愤怒,一股更加汹涌的情绪猛地冲垮了他一直勉强维持的堤坝。
“那我能怎么办?!啊?!”朱革突然嘶吼起来,声音破裂,带着哭腔,“你说我该怎么办?!找工作?谁要我?!去抢银行吗?!去偷去骗吗?!我他妈就是个废物!一个三十五岁一事无成的废物!我除了去死,我还能干什么?!你说啊!”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完这几句,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般,瘫软下去,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了太久的泪水,终于冲破了那名为“坚强”的虚伪外壳,汹涌而出。他不是无声的哭泣,而是像受伤的野兽般,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呜咽。
孙勇看着蜷缩在地上,哭得像个迷路孩子一样的朱革,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心疼和无奈。他没有再骂,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他知道,此刻的朱革,需要这场彻底的崩溃和宣泄。
他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重新点起两支烟,一支塞到自己嘴里,另一支,递到朱革不停颤抖的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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