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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孤寂的夜（第2页）

清晖园外，隐约传来了报更的梆子声，悠长而空灵，在寂静的皇城中回荡。新的一天，新的一年，即将开始了。林昊吹熄了烛火，躺上那温暖的火炕，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等待着贞观九年第一缕曙光的到来。他的未来，与这个名叫大唐的帝国，已经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立政殿

立政殿内，暖意未散，酒菜的余香似乎还萦绕在殿阁之间。内侍和宫人们已被屏退，只留下几盏长明灯在角落里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小兕子早已在乳母的陪伴下安然入睡，李承乾、李泰等皇子公主也已各自回宫休息。偌大的殿内，只剩下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两人。

因为是贞观八年的最后一天，李世民没有去处理政务或立刻歇息，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那片被稀疏雪花点缀的、沉静的夜空。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丝平日里罕见的沉重。

长孙皇后静静地看着丈夫的背影，没有立刻出声打扰。她了解她的二哥，知道他此刻心中定然不平静。她轻轻走上前，将一件厚实的裘袍披在他的肩上，柔声道：“二哥，夜寒露重，当心着凉。”

李世民没有回头，只是长长地、悠远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满足，有震撼，有雄心，但更深处的，是一丝难以释怀的愧疚。

“观音婢，”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朕……是不是做错了？”

长孙皇后依偎在他身侧，轻轻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温言道：“二哥何出此言？”

“林先生……”李世民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座清幽而孤寂的清晖园，“他献上的每一样东西，于国于民，皆是瑰宝。他教导承乾、青雀他们，亦是尽心竭力。今夜家宴，朕看他与孩子们相处融洽，甚至与丽质……朕能感觉到，他并非奸恶之徒，心中亦有温情。可朕却将他困于那方寸之地，名为保护，实为囚禁。每每想到此处，朕这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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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长孙皇后已然明白。她的二哥，是杀伐决断的帝王，却也是最重情义之人。他对那些跟着他打天下的老臣尚且念念不忘，欲图凌烟阁以彰其功，对林昊这样一个带来如此多助益，本身却又无依无靠的“奇人”，心中那份利用与戒备之下，难免会生出愧疚与不忍。

“二哥，”长孙皇后的声音愈发柔和，如同春风化雨，“您是一国之君，肩上担着的是万里江山，亿兆黎民。林先生的出现，是旷世机缘，亦是前所未有之变数。您将他安置在清晖园，隔绝外界探视，固然限制了他的自由，但何尝不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保护这大唐的国运不因他而产生不可控的波折？”

她顿了顿，继续宽慰道：“林先生是极其聪慧通透之人，妾身观他言行，他并非不能理解二哥的苦心。他若真有异心，或是不甘于此，又岂会如此坦然地将那些惊世骇俗的知识一一献出，又怎会安心在此教导皇子公主？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也接受了这个现实。或许在他心中，能在这大唐安然度日，施展所学，已是最好的结果。”

听到长孙皇后的分析，李世民紧绷的肩头似乎放松了些许。他转过身，握住皇后的手，苦笑道：“话虽如此，终究是朕亏欠于他。”

长孙皇后微微一笑，凤眸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既然觉得亏欠，将来好好补偿他便是。二哥是天子，难道还怕没有补偿臣子的机会吗？”

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家常的温馨与试探：“况且，丽质也渐渐大了。”

李世民目光一凝，看向皇后。

长孙皇后轻声道：“她与冲儿的婚约已解除，大哥亦深明大义。而这段时日以来，二哥难道未曾察觉？丽质那孩子，对林先生可是……青睐有加。每每林先生授课，她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他；今日家宴上，两人之间的神情互动，更是瞒不过妾身的眼睛。”

李世民回想家宴上的情景，林昊与李丽质之间那若有若无的默契和情愫，确实难以忽视。他微微颔首。

“而且，”长孙皇后观察着李世民的神色，缓缓说道，“妾身看得出来，林先生对丽质，也并非全无好感。他看丽质的眼神，与看青雀、承乾他们，是不同的。”

她轻轻依偎着李世民，说出了那句最关键的话：“大不了等丽质及笄后，若两人情意相投，便让丽质下嫁于他。有了这层姻亲关系，林先生便真正成了我李唐的家人，与国同休。届时，他心中有了更深的牵挂，有了丽质，将来再有了子嗣，这大唐便是他真正的根，或许……也就不会太过思念他那缥缈难寻的‘过去’了吧。”

“下嫁”。

李世民敏锐地捕捉到了皇后用的这个词，不是“尚”公主，而是“下嫁”。这其中的差别，意味深长。“尚主”是臣子尚公主，带有君臣之分；而“下嫁”，虽然公主身份依旧尊贵，但在婚姻关系中，却微妙地模糊了绝对的君臣界限，更贴近寻常人家的嫁娶，意味着皇室将以一种更平等、更亲近的姿态接纳林昊。

这无疑是能给林昊的最高规格的补偿和羁绊之一。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眼中光芒闪烁。他深知皇后的提议，不仅是出于对女儿幸福的考量，更是稳定林昊、将其才华与命运彻底与大唐捆绑在一起的最有效的策略。这既全了情义，也符合帝国的利益。

“观音婢，你所言……确有道理。”李世民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林先生非常人，若以寻常驸马待之，恐非其愿，亦非其宜。‘下嫁’……或许正合适。”他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只是丽质还小，此事关乎她终身幸福，也关乎林先生，更关乎国体，需从长计议，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这是自然。”长孙皇后含笑点头，“妾身也只是先与二哥提个想法。来日方长，且看两个孩子的缘分吧。”

殿外，雪似乎下得大了一些，簌簌落落，覆盖了宫殿的琉璃瓦，也仿佛将今夜所有的对话与思绪都悄然掩埋。李世民心中的那份愧疚，因皇后的一席话而得到了些许宽慰，同时也看到了一条更深远、也更有人情味的路径。

他揽着长孙皇后的肩，共同望着窗外的雪景。清晖园中的林昊，或许正在孤独中思索未来；而这立政殿内的帝后，已然开始为他，也为大唐的将来，勾勒着一幅融合了家国利益与个人情感的、更加复杂的蓝图。贞观九年的第一天，就在这静谧而深沉的夜晚中，悄然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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