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中文网>权伐 > 第430章 唯从心耳（第1页）
第430章 唯从心耳（第1页）
第六千六百阶。
陈胜几乎是爬着登上这最后一级石阶的。身体的每一寸筋骨都在哀嚎，左肩的伤口早已麻木，只有冰冷的湿意不断蔓延。罡风阶的重压与削骨之痛，焦寒阶那冻结灵魂、磨灭意志的酷寒……每一阶都如同在炼狱中煎熬。他能走到这里，全靠一股近乎燃烧生命的执念，以及林呦和云霜不顾自身伤势的搀扶与分担。
当双膝终于重重砸在这块相对平坦的石台上时，他甚至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匍匐在地，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内脏灼烧般的痛苦。汗水、血水、冰霜融化的水渍混合在一起，在他身下形成一小片污浊的水洼。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了那块熟悉的巨大碣石，如同冰冷的墓碑矗立在眼前。
“止步者，非怯也；前行者，非妄也。此去三千三百九十九阶，名‘无还途’。风销骨、夜噬心，前尘尽忘，归路皆湮。登者百，生还者一。汝已越六千六百阶，足证坚、韧、慧，然此上非人间之道。退则安，进则殆——择路勿悔。”
碣石的背面，那三列冰冷的数字——“罡风阶·形灭者”二千七百二十一，“焦寒阶·魂散者”一千九百八十四，“无还途·无名骨”三千七百二十一——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带着沉甸甸的死亡气息，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挣扎。
前尘尽忘，归路皆湮……登者百，生还者一……
退则安，进则殆……
值得吗？
体内的混沌源息在踏上这平台后，反而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但那并非消失，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恶意在无声酝酿。偃甲核心的搏动也变得沉重而缓慢，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叩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林呦和云霜也瘫倒在旁边，状况同样凄惨。林呦的鹿角裂痕更深，光泽黯淡，气息萎靡。云霜更是面无血色，强行催动阵法的反噬加上攀登的消耗，让她几乎只剩下一口气。
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胜。那支撑他一路攀登的“向死而生”的疯狂火焰，在触碰到这冰冷的“无还”警告时，仿佛被浇上了一盆冷水。巨大的虚无感和自我怀疑汹涌而来。赌命？叩问祖师？净化？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或许……退下去，接受禁锢，哪怕最终难逃一死，也总好过在这无还途上彻底湮灭，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
就在陈胜心神动摇，被绝望和疲惫几乎压垮的瞬间——
平台边缘的雾气无声涌动，一个身影如同从虚空中凝结，悄然出现。
青袍如旧，面容沉静，只是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与深沉。正是代掌院——君常在！
他没有看匍匐在地、气息奄奄的陈胜，也没有看重伤的云霜。他那双深邃如渊、仿佛蕴藏着无尽规矩与尺度的眼眸，径直落在了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的林呦身上。
“林呦。”
君常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平静力量，瞬间驱散了平台上呼啸的风声残响。
林呦身体一僵，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伤痛，恭敬地低下头：“弟子……在。”
“尔此来何为？”君常在问道，语气平淡，却像一把无形的尺子，瞬间丈量着林呦的内心。
林呦抬起头，鹿角上微弱的青光映着他疲惫却坦然的脸。他看着君常在深邃的目光，没有犹豫，声音嘶哑却清晰：
“弟子……未察深意，唯从心耳。”
“心？”君常在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心之所向，可有规矩？”
林呦沉默片刻，目光扫过身旁重伤的陈胜和云霜，最终落回君常在脸上：
“弟子愚钝，难辨规矩方圆。然……鹿鸣呦呦，求其友声；青岚幽谷，庇我族群。心之所向，不过……护持眼前，求一‘安’字。”
君常在眼中精光微闪：“‘安’？踏此无还，何安之有？规矩之内，方是净土。”
林呦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最后的力量：
“净土虽安，若心受困，亦如囚笼。弟子……宁在无还途上寻心之所安，不在规矩牢笼中……坐视同袍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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