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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眼下三脉（第1页）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至于起兵立国、自为主君这类举动，或许曾在某位学者梦中一闪而过，但多半旋即被自我否定：或觉德行未足，不足以君临万民；或恐此举悖逆纲常，沦为乱臣贼子，背离平生所守之道义。

总而言之，在此之前，从未有人真正考虑过通过创建一国、亲身实践的方式来证明自家学说的可行性与优越性。

然而此刻，太子扶苏一番言语，如同投入静水的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原本尘封于脑海深处的念头，竟被悄然唤醒。

倘若真能自建一国，亲手施行政策，令其日益富强、蒸蒸日上，岂非最有力地彰显了本门治国理念的正确？更何况，既能成就理想，又能身居尊位，岂非一举两得？

正当诸子博士心头微动，意念浮动之际，忽见前方始皇帝缓缓转身，目光淡淡扫来。

那一眼并无怒色，亦无威喝，只是平静如深潭，却瞬间击碎了所有人脑海中刚刚浮现的幻象，将他们猛然拽回现实。

刹那间，众人心头一凛，冷汗悄出，纷纷垂首敛目，不敢再作非分之想。

方才沉溺于宏图伟业的畅想，竟忘了眼前天下早已归一，六合同风，四海归秦。

如今之世，已非诸侯并立、群雄逐鹿之时，而是始皇帝执掌乾坤、号令天下的大一统时代。

若还妄图裂土称王，岂非自取灭亡？

更有头脑清明者暗自警醒：太子之言虽美，然真要付诸行动，谈何容易？

不说别的，一旦真的建国立政，那他们的对手将是曾经的列国诸侯。

楚、齐、燕、赵、魏、韩固然已覆灭于秦军铁蹄之下，昔日强盛如今不过残影，令人不免轻视。

可秦国不同，尤其是那位统御百万之师、横扫八荒六合的始皇帝，足以让任何人心生敬畏，望而却步。

仅仅是想象自己将与这样一个帝国正面抗衡，与这位千古未有之雄主兵戎相见，便已感到呼吸凝滞，心神俱颤。

你尽可以说秦政严苛，刑律酷烈，礼乐崩坏；你也尽可批评其不仁、寡恩、失道。

但你无法否认的是——秦之强大，始皇之英断神谋，早已被六国灰飞烟灭的事实所印证。

或许他们所建之国，能胜过韩魏之孱弱，比肩燕齐之旧制，乃至抗衡赵楚之遗力。

可无论怎样筹谋经营，终究不可能敌得过拥有始皇帝的秦国。

而那位志在一统宇内、终结纷争的帝王，又怎会容忍江山之上再生异端？

一旦秦军压境，兵临城下，若不开门归降……后果不言而喻。

那么等待他们的结局，恐怕只能是国破家亡，甚至整个学派传承彻底断绝。

因此，在始皇帝在位的时代，妄图另起炉灶、自立为国，无异于痴心妄想。

更何况，即便不谈秦国在始皇帝统领下的强盛局面，单论凭空建立一个国家本身，也绝非易事。

治理国家所需的大量官吏从何选拔？

建国之地，是该选一处列国弃之不用的荒芜边地，还是干脆推翻某个现成诸侯、取而代之？

若选择荒地开国，那这片土地需要耕垦多久才能产出粮食？

在尚无收成之前，百姓赖以生存的口粮又从何处获取？

是向其他诸侯君主购粮？还是求助于那些富可敌国的大商贾？

倘若对方拒绝交易，又当如何应对？

是强行劫掠各国的粮仓？还是抢夺商队的辎重？

一旦动手，诸侯派兵征讨，或是豪商雇佣私兵报复，他们又有何手段抵挡？

若是选择颠覆一国、占据其地，那军队兵力从何而来？兵器甲胄又靠什么装备？

做臣子时，只需听命行事，解决主君交代的任务即可。

可一旦成为君主，千头万绪皆需亲力亲为，思虑深远。

然而，仍有不少百家博士对此不屑一顾。

他们认为，既然墨家能够依靠自身力量建立国家，为何自家学派就不能效仿？

论治国理念，他们并不逊色于墨家；

墨家有擅长技击战阵之人训练士卒，他们虽无此类人才，却也可延请高手执教，效果并无二致；

墨家有精通制造兵器农具的匠人，他们虽缺此辈，但同样能招揽能工巧匠为己所用。

得知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相里氏之墨三支在建国过程中各司其职、相互配合后，他们相信，自己也能以不同方式实现类似的协同作用。

可惜的是，太子扶苏说得太迟，他们醒悟得太晚。

如今始皇帝已扫平六国，统御四海，他们再也无法通过建立独立邦国、亲自执掌政权的方式来验证自家学说是否真正可行。

若能在列国并存之际便知晓这条路的存在，

或许真有机会以建国称君的方式，践行理想，检验真理。

生不逢时，闻道已迟——这正是许多诸子百家学者心中难以释怀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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