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老城区的窄巷深处,颛孙龢的画室藏在爬满青藤的老楼三层。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雕花木窗,把空气中的浮尘照得像撒了把碎金,落在墙角那堆废铜烂铁上——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链条缠着手风琴的铜簧片,缺了口的搪瓷缸压着褪色的电影海报,都是她拼贴画的原料。墙皮剥落的地方裸露出红砖,上面用油画刮刀刻着歪歪扭扭的字:“生活的疤,要笑着剜”,笔画里还嵌着去年冬天的霜痕。
画室里飘着松节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甜丝丝又带着点涩。颛孙龢正蹲在地上翻找块锈铁片,指尖被边缘划了道口子,血珠滴在铁皮上,晕开成朵细碎的小红花。她没顾上擦,只把铁片举到光下眯眼细看,上面的纹路像极了二十四岁那年,被丈夫按在煤炉上烫出的疤——那年冬天她抱着刚满月的女儿躲在灶台后,胳膊撞在通红的炉圈上,疼得蜷成团,却不敢让女儿哭出声。
“又在跟破烂较劲?”门口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亓官黻扛着捆旧报纸进来,军绿色的工装裤膝盖处磨出了洞,沾着废品站的灰,裤脚还沾着片狗尾草——早上他去城西墓园给老狗将军献花时蹭的。那只跟着他在化工厂守了十年的狼狗上周老死了,埋在当年救他的老班长墓旁,坟头压着块写着“战友”的砖。
颛孙龢抬眼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堆起来像揉皱的宣纸:“你懂啥,这叫化腐朽为神奇。”她把铁片塞进帆布包,包里还装着半管快干的白色颜料,管身上印着“镜海美术厂”的蓝标,是十年前相里黻从养老院带回来的。相里黻总说这颜料金贵,当年她奶奶用它画供销社的宣传画,调出来的白能映出云彩的影子,后来奶奶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却还能指着颜料管说“要画饺子给囡囡吃”。
亓官黻把报纸堆在墙角,报纸哗啦响了声,露出里面夹着的张照片——是麴黻拍的流浪猫,正蹲在养老院的窗台上舔爪子,窗台摆着盆快蔫了的仙人掌,是独眼婆生前种的。“段干?让我给你带的,说这猫跟你画里的影子像。”他挠了挠头,后颈的旧疤在阳光下泛着淡红,是二十年前化工厂爆炸时,文件箱砸在背上留下的,那天他刚满十八岁,为了抢出账本,在火里滚了三个来回。
颛孙龢捏着照片发愣。画里那个穿白衬衫的影子已经在画布上藏了五年,每次用刮刀抹颜料时,总不自觉地轻些,怕把那虚幻的轮廓刮碎了。就像当年被家暴时,她总把手臂蜷起来护着那道烫伤疤——不是怕疼,是怕女儿看见会哭。
“对了,”亓官黻从工装裤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盒盖锈得掉了漆,“上次你要的荧光粉,段干?磨好了。”铁盒打开时闪着淡绿的光,像把星星碾成了末。这是段干?用丈夫遗物里的旧材料调的,她丈夫以前是法医,总说荧光粉能让褪色的指纹显形——可颛孙龢要它,是想给画布上的影子描道边,让他在暗处也能看见回家的路。
突然楼下传来吵嚷声,夹杂着玻璃破碎的脆响。颛孙龢扒着窗户往下看,见几个穿黑T恤的年轻人正踹眭?的三轮车——车斗里还装着她刚从“老地方”餐馆收的旧餐盘,盘沿的青花还沾着早上的豆浆渍。眭?左脸的疤涨得通红,却死死护着车座下的旧铁皮盒,那是独眼婆临终前塞给她的,里面装着半张泛黄的出生证明,是她寻亲的唯一线索。
“是‘花衬衫’的人。”亓官黻脸色沉下来。前阵子殳龢为救被传销骗走的妹妹,在城郊仓库打断了这伙人的头目的胳膊,听说最近他们窜到老城区收保护费。他抄起墙角的铁管就要往下冲,被颛孙龢一把拉住。
“等等。”她从帆布包里摸出个喷壶,里面装着调了赭石颜料的酒精,“用这个。”去年太叔黻在城中村办“废墟画展”时,就用这招对付过砸场的小混混——颜料沾在衣服上洗不掉,比打架管用,还能让警察一眼认出是谁干的。
两人刚冲到楼梯口,就见笪龢扶着拐杖往上跑,裤腿还沾着泥,老花镜滑在鼻尖上。“小石头被他们堵在巷口了!”老教师的声音发颤,手里还攥着本皱巴巴的《新华字典》,是早上刚给孩子补课时用的,书里夹着张褪色的粮票,是他年轻时给学生换糖吃剩的。
颛孙龢心一紧。那孩子总爱蹲在她画室门口看她画画,昨天还举着半截粉笔说要把她的刮刀画成“会开花的刀”。她把喷壶塞给亓官黻:“你去帮眭?,我绕后。”自己转身往另条小路跑——那是当年她被拐来时,独眼婆举着油灯追着她跑过的路,墙根的砖缝里还留着油灯洒的油迹。
巷子里光线暗,墙根的青苔滑溜溜的。颛孙龢踩在块松动的砖上,差点摔倒时抓住根晾衣绳,绳子上挂着件小碎花衬衫,是夹谷黻给六岁的女儿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暖——夹谷黻的丈夫去年在工地上摔断了腿,她白天卖包子晚上缝衣服,总说“针脚密点,孩子穿得久”。颛孙龢想起自己小时候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就像身上的伤,旧的还没好,新的又叠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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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拐角,看见小石头被推在地上,手里还攥着半截粉笔——是宇文龢给他的,宇文龢以前是重点中学的老师,退休后在巷口摆了个修笔摊,总把捡来的粉笔头磨得尖尖的给孩子。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人正抢他怀里的画,画纸上是颛孙龢教他画的蝴蝶,翅膀上涂着她剩的钛白颜料,边缘还沾着松节油的味。
“住手!”颛孙龢喊了声,声音比她想的要抖。黄毛转头看她,嘴角撇出个笑:“又是你这捡破烂的?”去年他来砸画室时,被她用刮刀划破了胳膊,现在还留着道浅疤,总说要“讨回来”。
她没说话,慢慢从帆布包里拿出刮刀。阳光从巷口挤进来,照在刀刃上亮得晃眼。这把刀是她从废品站捡的,木柄上刻着个模糊的“安”字,上周慕容?来修古籍时看见,说跟她修复的清代荷包上的“安”字正好对上,那荷包是当年绣娘给戍边丈夫缝的,上面还沾着戈壁的沙。
黄毛被她眼神吓退了半步,突然从腰后摸出把弹簧刀,“噌”地弹开。“你敢动试试?”他声音发虚,却把刀举得老高。小石头吓得往颛孙龢身后缩,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像抓住根救命稻草——那衣角上还沾着早上捡的蒲公英绒毛,风一吹就飘。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哨子声。是厍?开着末班车路过,车窗摇下来,露出她满是皱纹的脸:“警察就在后面!”当年她开公交时,就用这招吓退过抢包的小偷,现在退休了还兼职开夜班接驳车,总说“夜里的路,得有人照”。
黄毛果然慌了,骂了句脏话就往深处跑。颛孙龢没追,蹲下来帮小石头擦眼泪,却发现孩子胳膊上有块烫伤疤,形状跟她手臂上的一模一样——都是硬币大小的圆疤,边缘带着焦黑的痕迹。心突然像被刮刀剜了下,疼得喘不过气。
“这疤……”她声音发哑。小石头吸着鼻子说:“是爸爸打的。他喝醉了就拿烟头烫我。”孩子的指甲缝里还留着粉笔灰,把疤衬得更清楚。他顿了顿,小声补充:“妈妈说爸爸以前不这样的,自从工厂倒闭后就总喝酒。”
颛孙龢把他搂进怀里,闻到孩子身上有股中药味——是东方龢熬的那种,带着点苦又有点甜。东方龢在巷口开了个小药铺,总给穷街坊送药,上次她手指被铁片划破,就是东方龢给的止血粉。她想起自己当年躲在猪圈里哭时,身上也总带着药味,像洗不掉的耻辱,丈夫总说“你这种女人,就配闻药味”。
“跟我回画室。”她拉起小石头的手,掌心糙得像老树皮——孩子总在巷口捡塑料瓶,手心磨出了茧。孩子乖乖跟着,路过夹谷黻的早餐摊时,还回头看了眼蒸笼里的包子,咽了口唾沫。夹谷黻正往包子里塞肉,馅里的油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煤炉边的青苔上,洇出个小油圈,却没发现孩子的眼神。
回到画室时,亓官黻正帮眭?捡摔碎的餐盘。眭?的三轮车座被踹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旧棉絮,是独眼婆生前给她缝的,里面还塞着晒干的艾叶,说“冬天坐上去不凉”。“这些人真是畜生。”亓官黻骂了句,把块没碎的盘子递给颛孙龢,“这上面的缠枝纹,跟你画里的蝴蝶翅膀像。”
颛孙龢没接,只把小石头推到画架前:“给你看个好东西。”她掀开盖在画布上的旧报纸,露出那幅没完成的画——背景是被拆的老书店,墙角堆着翻倒的书架,上面还粘着半页《安徒生童话》,角落里留着个空位,正是给小石头留的。她本想等孩子生日时,画完送他当礼物。
孩子眼睛亮了,手指轻轻碰了碰画布:“阿姨,这里能画我的蝴蝶吗?”他袖口磨破了,露出手腕上的红绳,是公孙?给他系的,公孙?以前在庙里当居士,总说“红绳能挡灾”,去年冬天还给小石头织了件半旧的毛衣。
颛孙龢点头,把刮刀递给他。可孩子刚握住刀,就突然缩了手,盯着自己的手臂发抖。“我不敢……”他声音细得像蚊子哼,“爸爸说我是废物,连笔都握不好。上次我拿他的钢笔画画,被他把画烧了。”
画室里突然静下来,松节油的味道好像更浓了。亓官黻别过头去,摸了摸口袋里的荧光粉铁盒,盒盖硌得手心疼——他想起段干?调粉时说的话:“有些痕迹看着没了,其实藏在光里呢。”眭?蹲下来,从三轮车里拿出个苹果——是早上“老地方”餐馆老板给的,还带着露水,老板总说“眭丫头收盘子利落,该给个甜嘴”。“吃口吧,吃了就有劲儿了。”她左脸的疤在光下动了动,像在笑。
小石头咬了口苹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颛孙龢拿起刮刀,蘸了点白色颜料,在孩子的手臂疤上轻轻画了只蝴蝶。颜料凉丝丝的,孩子没躲,反而把胳膊抬得更高了,眼睛里闪着光。
“你看,”她声音软得像棉花,“疤也能变成好看的东西。”就像当年相里黻用古籍里的方子,把奶奶的记忆从遗忘里捞出来一样——奶奶记不得自己是谁,却能跟着方子念“囡囡爱吃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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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楼下又传来动静,这次是汽车刹车的尖响,带着轮胎蹭地面的焦糊味。亓官黻扒着窗户看了眼,脸色骤变:“是‘花衬衫’的车!他带了十几个人来!”
颛孙龢把小石头往画架后推,抓起墙角的铁管。眭?也握紧了捡来的餐盘,指节泛白——那餐盘边缘被她磨得锋利,上次遇到抢包的,她就用这招划烂了对方的口袋。画室的门“哐当”被踹开,花衬衫带着人涌进来,身上的夏威夷衬衫皱巴巴的,领口还沾着酒渍,左胳膊上缠着绷带,是被殳龢打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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