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祈宁自小身份贵重,若不是在冷宫偶遇,两人有青梅竹马之宜,他这个落魄皇子,怕是攀不上她。
段怀临听那句“奴”刺耳无比,一旁的药壶发出“嘶嘶”的声响,他一脚踢翻了炉子,冷声道:“王氏,你在怨孤?”
万福在殿外听到响动,匆忙去西偏殿找救兵:“娘娘,了不得了,君上发脾气了。”
谢令仪本不欲在这时上去触霉头,站在门口听到庆阳的哭闹,叹了口气,踏入房门时,被人当头扔了个杯子:“滚!谁叫你们进来的!”
第25章
暮色将赈灾棚的桐油灯染成腥黄色,三十口铸铁汤锅在泥泞中蒸腾出雾气。杜月徽罗裙下摆沾满带血的污泥,叮当镯在腕间空荡荡晃悠,发出细碎的声响——三丈外,陶青正用银匙搅动施给灾民的药汤,大氅里面带着陆家族徽的印记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临到城外的马车上,陶青拉着妻子的手,指尖粗粝老茧磨着掌心,她缩在一角,不敢挣脱,陶青手里拿着的,是一串碎裂成几瓣的叮当镯,水头温润,一抹朱赤横在中央,世间仅此一对。
男人满脸阴鸷,舌尖湿滑滚过她的耳廓,轻笑着:“月徽,你得听话,如今陆家的亲生女儿找到了,昭仪娘娘的生死,可在你手里。”
说话间拇指上移,一寸寸摸上了女人臂间的守宫砂,发狠掐了两下,直到身边人脸色发白,满脸冷汗才倏尔停手,“夫人心善,待会添柴时将此物放入粥内,算是替陆昭仪的孩子积一积福报,你也不想它黄泉路上走得不安生吧。”
杜月徽缩得更紧了,掌心濡湿握着瓷瓶,指尖堪堪在瓶身打滑。陆家的事,陶青没打算瞒她,甚至今晨,宫里传出陆昭仪遇险,陶青喜得跑到她院子里放了几挂鞭炮,说是送那孩子一程。
皇后娘娘得了消息就赶回宫去,如今赈灾值守的,仅是易知秋那几位臣子,君上颁了诏书,赈灾种种,一切由易知秋为首自下督办,明面上是给易知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京中许多眼睛都看着,这是君上要给易大人开路,赈灾结束,怕是寒门的势力,要再上一层楼了。
不止陆家看不得如此,京中那些世家,谁会忍得了这些寒门爬到自己头上。陆家往宫中送往侍奉的人出了纰漏,若还想在京都立足,除了安抚宫中,更要对世家给足诚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出头鸟,陆家得做。
杜月徽坐在灶前,火光在她脸上打出阴影,胸口藏着的瓷瓶,瓶口尖锐,像是钝刀在心口反复碰撞。
一面是陆绵绵生死不明,一面是衣着褴褛的灾民,她垂着眼,麻木往灶上添柴。除夕那夜,她跪在被烧毁的陶家祠堂抄写《地藏经》,朱砂墨里掺上鹤顶红,将“地狱不空”四个字染得狰狞。
“夫人烈火烹煮,会糊锅嘞。”照夜从她手中接过木柴,扒拉出未烧开的柴火,凑近抽动了两下鼻子,闷声道:“娘娘留我驻守在此,夫人可需要帮忙?”
杜月徽怔住,捂紧胸口,抬眼望着照夜,眼前女子五官模糊,眉形浅淡,只有那双眼睛,是细长琥珀色,看人的时候,透着股狠劲儿,此刻离得极近,直勾勾看向她。
“我闻到了,你身上有毒的味道。”
照夜声音平直,不加情绪地阐述着,仿佛对她来说,此事稀松平常。
“没…没有…”
杜月徽下意识反驳,仰着身子看她,她识得,那是继后的武婢,不爱说话,总是像片影子,不远不近跟在谢令仪身后。
照夜沉默着,凑得更近,鼻子耸动,将头埋在她胸口嗅闻,喃喃自语:“没错啊,就是……”
陶青一直暗中观察着杜月徽动向,见此不对,大步赶过来,抽出马鞭往照夜身上抽去:“你们在做什么!”
照夜耳朵瞬时动了,背对着接下迎面而来的皮绳,随即站直身子,扬手将鞭子夺下,转身反抽回去,冷声道:“你先动手的!”
陶青被拽得踉跄几步,气得鼻子都歪了,扫了眼照夜身上侍女服侍,大声呵斥:“放肆!你敢殴打朝廷命官?论罪当诛!”
照夜像是没听到,一味将马鞭紧握在手中,恶狠狠瞪着他,两人在营地上剑拔弩张,怕是下一刻就要动手。
“夫君,她是皇后娘娘近身宫女。”
杜月徽慌忙迎上去,扶住陶青往照夜脸上指点的手,凑在男人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又摸了摸胸口,这才泪眼婆娑挽住丈夫往远处去了。
走了十来步,杜月徽回头,朝她颔首,重又走远了。
照夜待在原地,将马鞭放在眼前,鞭子通体三寸,呈灰褐色,由小羊皮缝制编织,把手处用牛筋弯成个提绳,闻上去有腐酪和铁锈味儿,应是从前沾了血。
其实不用推测,单看上面血迹斑斑的痕迹,倒钩处挂着女人衣料的丝线,不难猜出它的用途。
这叫照夜想起初入暗卫营时,也有过这段时光,那时家主收养了十个孤儿,叫他们相互厮杀,最后赢得那位,能留在营中学习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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