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麟君手下有两个心腹副将,一个叫景明,一个叫景和,谢文珺一直是知道的。这名字也姓景,她顺理成章地认为此人是陈麟君那两位副将的兄弟。那时她问过皇兄一句,谢渝道:“她是陈良玉的侍女,孤儿。巾帼女子,可惜了。”
禁中在民间与朝廷,甚至是各个官员的府中都放了一批人,称“检人”。在谢文珺看来,这群人是朝廷搅屎棍一般的存在,主要就是盯着朝中官员今天吃了什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以及把他们家里的妻妾、家仆、侍卫、女婢底细都摸清楚。这群人虽然没有品级,连散官也算不上,更不能透露身份,却无端地敬业卖命,自视甚高。
太子辅国后,宣元帝身边的孙公公将检人司交给了荣隽,是以谢渝对朝中官员家中有什么人了若指掌,宣平侯府这样镇守一方的家世,更是连一只苍蝇都得查清来历,启书封奏。
谢渝在批红时犹豫了一下。
并非因景荣不是军士却要领军功与朝廷抚恤,她立下军功是毋庸置疑的,可她是个女人。不曾参军,还是个女子,这样的事有充足的理由令天潢贵胄的太子在百忙之中停顿片刻。
也只是片刻。
“宣平侯糊涂了?在想什么?”
人死了便罢了,谢渝没为这件小事停顿太久,写下朱批,允准。
谢文珺初识景荣这个名字,却对陈良玉耳熟能详。一年里总会从旁人的表述中听到那么几次,说是旁人,其实就数宣元帝念叨最多,尤其爱与谢渝念叨,不吝夸赞。
后来她屡立军功,直到定北城那一战,她的名字成为后宫女官们挂在嘴边的言谈,诸多溢美之词倾泻一人身上。
究竟是怎样一个万千光华的人?
“皇兄。”
谢渝刚好收起朱笔,得空应她一声,“嗯,何事?”
“大军回朝那天,我想出宫去看看。”
陈良玉鼻腔涌上一股酸涩,她没想到世上还会有素未谋面的人记得景荣。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一时惹得陈良玉眼眶发热,这意义对她来说非同一般。
那是陪着她长大的人,十几年形影不离。
魂去音容在,不曾入梦来。
她自然不希望景荣十八年的年华,最后只是一抔黄土和军功册上一点墨迹。名字被人记得,她便不再是定北万千战死沙场的人中籍籍无名的一具枯骨。
陈良玉也找椅子坐下,自顾与谢文珺说起从前的二三琐事,“我记事起,爹和大哥就老诓我喝酒,看我被辣得龇牙咧嘴,他们俩以此为乐,后来我不愿再喝他们俩递来的任何东西。”
“营中将士揶揄我,叫我小将军,那时候每有宴席,总会被人说,上阵杀敌的人哪个不大口饮酒、大口吃肉?不痛饮三坛酒,如何做将军?”
“但其实军中很多人酒量都不行,大营里是严禁饮酒的,只有大胜又逢年节时,我爹会在府中设宴与将士们痛饮一番,一年也喝不到那么一回,哪里还有什么酒量?一坛酒不过半人就摸不着东西南北了,也好意思笑话我。”
“景荣酒酿得好,她偏不服气旁人这么说我,就酿果子酒,她给我的酒和给其他人的不一样,我那坛喝许多都不醉人,最多就是脸会红一点。我后来喝倒了十多位将领,自那后,可能他们觉得无趣了,再没人逼我饮酒。景荣酿的果子酒是甜的。”
谢文珺静默地听着,待她说完,道:“若有机会,带我去见见她。见景荣。”
陈良玉应道:“好,一定。”
“一定要回北境吗?”
陈良玉被她问得沉默。
但她仍笃定,自己会回北境。宣元十六年随爹娘回庸都的时候,她也是当自己是这座繁华喧闹的都城的过客。迟早要回去。
北境很荒凉,出了城门便是一望无际的荒野,碎石瓦砾,寸草不生,风一吹,天空都染黄。在那片最原始的土地面貌上,人与动物都或多或少保留着生命里原始的残忍、野蛮,驻扎在北境的军队,除了抗御外敌,经常还要分出兵力维和,几乎每天都有恶意伤人、杀人的事件。隆冬食物少的时候,荒原上的狼也会入城袭击人,猎食。
生命无时无刻在遭受威胁,暴力就成了生存的手段。
是以在踏入上庸城的时候,万千百姓夹道欢呼,陈良玉竟一时无从适应。北境的城池中若有人潮聚在一起喧嚷吵闹,只可能是民众暴乱。
喧嚣叫嚷的人群,怎会与平和二字兼容?
那时她很难找到一种言辞形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受,后来张嘉陵死而复生,念叨自己来自千百年以后,从他不着调的妄语中,陈良玉才最终找到那个能够解释一切的词语。
文明。
她终于理解了严伯讲的儒道治国、八股取士的治世安民之术,也明白了这个世道为何尊崇读书人。
她要回到北境,去试着驱逐那片大地上的外敌与野蛮。
有生之年,守一方安定。
还有另一个缘由,她本以为,兴盛女学在庸都这样学风盛行、儒士成林的地界儿上更易施行,却全然忽视了这与当下的治世之道相悖。她逐渐发现,越是崇学尚读之都,越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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