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靴踏在地上,悄无声息。出了巷子拐角,前面是坦途大道。
上庸城的街道都有相似之处,她站在夜幕里,辨不出这是哪条街,只是迈步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便记起了。
这是大军班师回庸都那天,她从北雍流兵手里救下谢文珺后护送她回宫时走的那条路。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她咕哝着,脚步依然朝前。
忆着当日的每一处细节,重新走一遍那时的路,一步一步走得那样认真。
直到行至一棵大榕树下,她驻足,凝视着树下半人高的桩。
那日红鬃就在这里等着她,稀奇的是,从不让外人接近的红鬃,竟破天荒地允许谢文珺跨上它的背。
陈良玉立于月下,站在熟悉的马桩旁,寂寂地感受着心房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裂开,蜕壳一般。
四下寻找,是那株鹿子摩罗结出的蒴果。
果梗正以惊人的速度膨大,淡褐色的果子沿着隔膜纵裂,又向土壤撒下一片种子。
一片片花籽像被绞碎的圆纸屑,像天幕中破碎的繁星,银河泻光般倾泻而下,风一吹,纷纷扬扬。
她任由风将细小的新种吹向每一瓣心膜。
直至那时,她才真正坦然接受自己心底这一份不走寻常路的感情。
偏殿寂静,声音会被放大传得很远。陈良玉忍到極限,眼眶過度濕潤,眼淚從外眼角滑落。馬場的鳴鼓聲救了她。
十二鼓声,送御驾。
時間似乎變得很漫長,她不知挨過多少時辰,陈良玉连整衣冠的手都是顫的,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还是谢文珺摻她一把,才勉強能朝谢渊御驾回宫的方向行送君礼。
陈良玉腕上一圈勒痕。谢文珺眈视刹那,执她之手,将袖口撩上去,露出一截手臂。
唇贴红痕,细吻过,便道:“回罢。”
万贺节已进入尾声,只剩最后“医术”一项。
风和天青。
宣平侯府的湖心亭中,陈滦与断臂的江伯瑾正执黑白棋子酣畅厮杀。
陈滦拨着茶沫,看着眼前的棋局,犹豫着在哪落子。“想以死谏搏名,我便成全他的文心。”
朝中仍有要抄斩谷家的余音。
江伯瑾顶着一头状如鸡窝的发,成日乱糟糟的,怎么梳都理不顺。他袖管空荡荡的,没了小臂,捏不起棋子,陈滦为此特意给他找来一个专供他执子的小斯。
“我就知道你小子行,随我!老爷们儿做事就得狠,就得快,你跟那姓陈的就不是一路人。”
“先生,我也姓陈。”
这棋是越下越慢。
“是了是了,瞧我,这茬又给忘了。”江伯瑾问道:“谷家释罪,荀岘没意见?”
“荀相告病。”
“哼,我琢磨着他得撞柱死谏呢!一国之相,遇事就知道跑。”江伯瑾满眼满脸都是藐视,“说他庸,是他资质不够,说他才,他也勉强能在庸人堆里露个尖。这也就是群雄陨落,后秀未起,才叫他这么个庸才位及元老,指点江山,我们那个时候,天下十二侯都没有他的位置。”
陈滦道:“我瞧着陛下的意思,是要与北雍缔结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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