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日头还好,得加紧兼程,若日落了还没赶到肃州,晚间是真的能冻死人。
沈嫣忽而唤住她,“夫人且慢。”她攀回马车里提了两只小布袋,托着递给严姩。
严姩掂了掂,是两袋什么作物的种子。
沈嫣道:“东胤有棉,能制冬衣冬靴,却不与大凜贸棉。棉树耐旱,北境或也能耕种,民女找门路采买了这些棉种,本欲到婺州卸完这批货去定北城拜谒大将军,今日巧遇夫人,可否麻烦夫人捎带回去?”
“嫣九姑娘有心,北境若能种出棉,可谓造福苍生。”
冷气冻得人发僵。
骑马驱一程,便得停脚缓缓。
行至午后,严姩见不远处有垒起来的半垣石墙。
这是婺州与肃州最大的千骥原牧场,横跨两州。到了这里,估算脚程,不出半日就到定北城了。
迟疑片刻,严姩打算前往牧监署问牧监借地方烧一壶热水,给大家暖和暖和身子再赶路。
千骥原牧场的牧舍皆是一半挖在地下,一半搭在地面上,牧监署也不例外,这样的屋舍冬时保暖,夏季纳凉,远远望着像草场上鼓起的坟包。
当地人管这种半穴式的房屋叫“地窨子”。
远远地就有牧场官吏提袍跑着来迎,“下官千骥原牧监石潭,见过武安侯夫人。”
严姩道:“石潭,你不在婺州做长史,几时来牧场了?”
“夫人记得下官?”
北境三州的大小官吏严姩心里都有个数,连他们的家事也都略知一二。
石潭脸色讪讪,道:“下官办了件蠢事,无颜在婺州州衙待了,便自请调任来了牧场,照看着这些马牛牲畜。”
严姩顾着他的颜面,没有多问。
当年谢文珺巡田北上,途至婺州,暂居婺州群芳苑,他在遍地干旱缺水的地方上种了满园的花,往谢文珺身边塞了二十几个玉面郎君伺候。
听景明说,陈良玉为这事踹烂了婺州边驿的门,差点把婺州刺史杜佩荪的脑袋拧下来。
由此事端,谢文珺回庸都处置国子监学生在灵鹫书院闹事一案,不惜得罪诸多世家子弟背后家族,一道暗喻令闹事学生革除科名,十载禁考科举,招致涉事子弟不满,险些叫人抓住此事为把柄大做文章。
石潭心知行事有失,早早自请贬官,躲在狡兔三窟的千里牧场,也是个明智之人。
严姩道:“天寒,途经牧场,劳烦匀几壶热汤、给马喂些草料。”
“应该的,下官这就着人去烧热汤。”
目之所及最大的坟包就是牧监署。
石潭引着严姩下几阶台阶,掀两道厚帘,到牧监署暂歇。桌案后一人正盘点牧场记载牲畜头数、帑金数目的册子,从账簿中抬起头,严姩对视上一双像是淬毒了的瞳仁——
眼白爬满血丝,眸光一片死寂。
他对进来的人视若无睹,却独独在严姩系在腰间的两兜棉种上滞了滞。布袋上有一个“沈”字绣样。
牧监署的小火炉上煮着一壶茶,烧开的水底都沉着水垢,石潭打算先将这壶热白水提出去给外头的骑卒分了。
看到那人,石潭脸色瞬间青了。
他今日不该在此啊。西边牛棚有几头待产的母牛,将要临盆,他该去记册。
石潭窥了眼严姩的脸色,在心里默默求神告佛,祈求严姩可千万别把此人认出来。他亲自搬来一张铺着羊皮的软椅,特意把软椅搁得离公案远些,“武安侯夫人,您先坐。”
这里没有什么精致的茶具,他斟了一碗热汤,先递给严姩。
武安侯的名头在北境大有威望,听到严姩的身份之后,案后那人也不过来拜见。严姩无心与他计较礼数。石潭却紧忙赔笑道:“武安侯夫人恕罪,他就是个干杂事的,这个人他脑袋有问题,武安侯夫人别与他一般见识。”
听闻他身体似乎出了状况,严姩终究问了一声:“张公子,一切无恙?”
张嘉陵眸光颤抖。他没讲话。
石潭的脑袋垂下来,怨自己明摆着自欺欺人,昔年张殿成任右相时,张家何等显贵,今下北境三州的兵马大帅陈良玉往年还与他有些交情,宣平侯府的人怎会认不出张家公子?
懿章太子死在叛军刀下之后,右相张殿成斩首,张嘉陵发配戍边,在西岭云杉郡的大山里搬了几年矿石。次年,祯元帝谢渊登基,又过几年,国祚稳固,科举取士,朝中官员的面孔不知斩了几批又添了几批,渐渐不再有议起张家的声音。
那样一个煊赫朝堂的钟鼎之家,好似被人彻底遗忘了。
人走茶凉,世态本就如此。
却不想,不久之后,朝中一位受过张殿成恩惠的张家故旧暗度陈仓,打点通了上下,把张嘉陵从深山里接出来,安置到北境的千骥原牧场。虽也是经年风沙,但好在没人来查,也不必再干体力活。搬矿石那几年,他手指的指骨变形、扭曲,背也有些偻了,所幸从前中过举人,还写得一手好字,在千骥原牧场做着九品牧尉的文书职事,却碍于罪臣之子的身份未入流,没官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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