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琰轻抬眸,视线自他脸颊飞快掠过。
细小的一道痕,约半寸长,斜挂在左颊上。虽不甚明显,未影响容颜,但肉眼也很容易瞧得出。
他似乎仍不放心,又加了一句。——
“正用着乔大人费心寻来的祛疤膏,已经越来越淡了,想来不日便瞧不见了。”
“是。”祝琰垂眸应答,心中微微发涩。眼前这个少年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仍是那样细心良善,替人着想。
“还请殿下多多保重自身,按时饮食,少忧常悦,臣妇等,无不诚盼殿下康健平安。”
她退后两步,与一直默不作声的宋洹之并立,朝着少年方向弯身致礼。
赵成想扶她起身,跨出一步,又思及身份,强止住了动作。
侍从适时过来回道:“殿下,皇后娘娘适才问起您,还请殿下及时登车启程。”
赵成点点头,回眸再瞧了一眼宋氏夫妇,抿一抿唇,撩帘坐回车中。
祝琰和宋洹之目送那顶金漆麒麟车渐渐远去,她忽然转过头来,细细打量着他。
宋洹之垂眸道:“为何这样瞧着我?”
祝琰轻声说:“他越来越像你了。”
少年身骨渐长,脸上有了清晰凌厉的轮廓。
眉毛眼睛,鼻子下颌,简直与宋氏兄弟们如出一辙。
“不知为何,我有一种感觉,他……可能什么都知道。”祝琰挽着宋洹之的手缓步朝田垅外走去。
“只是不想任何人为难,所以假装不知情,假装仍被蒙在鼓里。”
第94章天灾
纵然春日伊始君臣向天神告祭过,但世间万事仍不见得一如人愿。
从四月至年中,山西、豫北等地几乎不见降雨,呈报灾情的折子从各地雪片般飞入京城。
京郊各家田庄都受了不小的影响,祝琰房外每日都有进来求助、告饶的庄头、管事。
天降灾祸,易生人乱。无法从庄稼获取口粮的灾民们为了活命,不得不离开世代休养生息的居所,朝向生之地流逐。
五月下旬,宋洹之受命前往豫东察看灾情。
临行前夜,祝琰带着梦月等人替他收拾行装。
稍间窗下,宋洹之俯身坐在炕前,端详着弛哥儿熟睡的小脸。
自打小东西出世后,他还不曾离家过,不论公务多繁忙,夜里必要回来瞧一瞧孩子。
他时常板着脸,又一向寡言,宋泽之、宋浩之等人都十分畏惧他。就连祝琰也曾觉着,他将来定是个很严肃刻板的父亲。
不曾料想,他对孩子却是十足耐心,不像别的男人一样耻于亲近子女,刻意保持为父的威严。
弛哥儿未足月时,他尚还对这脆弱小人儿毫无办法、手足无措,如今已学会了哼歌哄睡、陪伴逗玩等一系列细致功夫。
他丝毫不觉得这些事情繁琐乏味,抹杀威仪,反倒兴致勃勃,充满耐心。
孩子小脸红扑扑的,比刚降生时漂亮了不少,小巧的鼻子和嘴唇,隐约有祝琰的影子。
他还太幼小,不便佩戴玉珩等物,皇太孙和宋淳之送给他的礼物都暂由宋洹之保存,不时拿将出来用以逗引孩子。
回眸瞧见祝琰还在检查装在包裹里的东西,他轻叹一声朝里走去,乳母过来将弛哥儿抱回后头的隔间。
“别忙了。”他坐在床畔,朝她招招手,“玉书都会打点好,我去办差,也不好带太多东西。”
祝琰打个眼色,梦月等人悄声告退,掩闭了室门。
宋洹之牵住她的手,向怀内一带,令她落坐在自己膝头。
这个姿势相抱,距离过近且亲密至极。自打孩子降生至今,夫妇二人还不曾有过。
夜里要照看弛哥儿,乳母们也住得近,祝琰脸皮薄,怕闹出动静给人知觉,宋洹之体谅她辛劳,便也不忍心勉强。
想到随后多日不能面见,心中不免生出难舍之意。
他捧住她的脸,缓缓而近,噙住软润小巧的唇。
“这一走,短则十来日,长则月余,阿琰,你会不会想我?”
祝琰摇摇头,又点点头,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将朱唇重新贴去。
“什么意思?”他搂着她的腰,将人翻抱到枕上,借着帐外昏黄的烛光打量她饱含春意的眉眼,“是想,还是不想?”
熟悉的触感贴近上来,惹得祝琰轻抽了一声。
“灾情若是控制不住,流民恐会涌进京都。”他边摸索着,边低声交待,“我走后家中守好门户,凡需外面出头的事,尽可吩咐泽之去找三叔父……”
“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和弛儿……”
沉重的挤迫,引得呼吸声断了几息。
“安心等着我,等我回来。”
潮湿的雾气漫上眼底,化成破碎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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