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息了声,奇异的是仿佛就连隔壁痛苦不堪的幼儿哭声也停了下来。
老夫人赤红的双眼里渐渐渗出了期待。
她声音软下来,颤巍巍牵住儿子的袖角,“翊安,兹事体大,关乎乔氏后嗣,不可……再妇人之仁……”
她几乎是哀求了,声音里有嬷嬷们从未曾听闻过的软弱与依赖。
要强了一辈子的乔氏夫人,终是老了。
如今公府的天,是眼前这个,身姿颀长,挺拔朗俊的男人。
乔翊安没有朝祝瑜看,他脚步未停,不轻不重地从母亲手里挣脱了袖角,掠过众人向外走去。
“你跟我来。”
淡淡的一声吩咐,没头没尾没有称呼。
祝瑜轻嘲地一笑,朝老夫人敷衍地施了半礼,挺直腰背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夫妻一场,他很了解祝瑜。
她是故意的。
故意激怒老夫人,甚至故意想要犯下更大更卑劣的罪。
如果当面气死了婆母,是不是便更能遂了她的心?
雨还在下着,自有从人撑伞迎上来,一前一后分别遮住夫妇二人。
乔翊安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朝前走,祝瑜一言不发的跟着。
天是灰沉沉的,大雨仿佛要将一切都吞没。
嘈杂的雨声叫人心烦意乱,衣摆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不时有不识相的水滴溅到眼皮和脸颊上来。
走出半个庭院,掠过西边花园长廊的一瞬,乔翊安猛然回过头来,一把掀翻侍人为祝瑜遮雨的伞。
侍婢一声惊呼,被他身边更有眼色的从人堵住嘴拖了下去。
祝瑜落在雨里,水珠沾湿她的鬓发,顺着额角和脸颊淌下来弄花了妆容。
乔翊安盛怒着,按住她窄窄的肩膀将她狠狠推撞在廊柱上。
祝瑜吃痛地蹙眉,脸上挂着的笑意终于卸下。她终于笑不出来了。
他反手掐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必再收着力气。
这可恨的不知足的女人,不若就这样死在他手里。
也许他便能释然,便不必再受长久以来不上不上说不出口解释不清的折磨。
这是个由他引领教导着、悉心栽培着、小心呵护着成长起来的女人。
从一个无知倔强出身不显的少女,到内外应对自如精明能干的贵妇。
十一年。
十一年夫妻。
十一年嬉笑怒骂,同床共枕,生儿育女,相互扶持。
在她心里究竟算什么?
孩子都这样大了,长女甚至做了皇后,他巴巴地捧着一品夫人的诰命送到她面前。
祝瑜雪颈被他攥在手里,因呼吸艰难而涨红了脸,眼角不受控制地渗出生理性的泪花,发出难以忍耐的呜咽。
可她心里竟是愉悦的。
那种终于能够报复于他,在他心口戳上一刀的复仇般的快意。比起对死亡的恐惧更甚。
她早就不在意了。
名分,地位,声誉,爹娘,甚至她自己。
死有什么可怕?
只要不必再日日面对他,面对这个叫人心烦意乱的家。
面对那些莺莺燕燕数不完的麻烦事。
面对不属于她的孩子在她膝下一声声喊她母亲。
乔翊安收紧了手掌,额头青筋都鼓了起来。
他知道她不怕死。
她什么都不怕。
多年来冷言冷语,哪曾像旁的女子一样对他服过软?
外面无数的人小心翼翼瞧他的眼色,卑躬屈膝的讨好渴求他一点点的爱怜。
可她呢,她呢……
当初他喜欢上的,难道就是这份与人不同的不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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