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清幽,温泉池水氤氲着热气,只是少了那个在院中练拳、在暖阁对弈的身影,显得格外空旷。
她常常独自坐在景行最后躺过的窗边,望着庭院里那几株光秃秃的杏花树,一坐便是半日。
日子无声流淌。
当庭院的杏花树再度披上新衣时,安淑毓迎来了她六十七岁的生辰。
没有大操大办,只有景睿、苏蕊带着儿女们前来别院小聚。
儿孙绕膝,笑语晏晏,精致的寿面热气腾腾。
安淑毓穿着景睿特意为她定制的暗紫色缠枝莲纹锦缎裙,发髻间簪着景行早年送她的一支点翠凤钗,脸上带着温煦的笑意,接受着儿孙们的叩拜和祝福。
她精神尚好,眼神依旧清亮,只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深沉的疲惫感,如同秋日的暮霭,正悄然笼罩着她。
生辰过后不久,一个暮春的午后。
安淑毓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坐在暖阁临窗的软榻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琉璃窗格,暖洋洋地洒在她身上,在她脚边投下斜斜的光斑。
空气中浮动着微尘。
她静静地坐着,感受着身体深处那丝若有若无、却无比清晰的抽离感。
她知道,时候到了。
她缓缓抬起左手。
那枚陪伴了她近半个世纪、毫不起眼的素圈银戒,依旧静静地套在无名指上,触手温润。
意念微动,意识沉入戒指空间。
曾经堆满整个空间的、属于威远侯府库房的奇珍异宝、金银粮秣,早已在流放路上、林家村安家、清水洼种薯的岁月里消耗一小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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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景家平反,她将剩余的大部分,连同景家发还的家产一起,不动声色地充实进了新兴侯府和威远侯府的库房,成为支撑两府重新崛起的坚实基础。
此刻的空间,显得空荡了许多。
角落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口厚重的紫檀木箱。
安淑毓的意念拂过这些箱子。
几箱是码放整齐、形状各异的金棵子、银棵子,在意识的光线下闪烁着内敛的宝光。
这是她早年从侯府库房收进去时,觉得形状有趣、或是成色极佳,特意留下把玩的“私房钱”。
几箱是叠放整齐、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云锦蜀绣,颜色或清雅或华贵,皆是当年库房中最上乘、她最喜欢的料子。
最多的,则是几大箱打开的珠宝匣子。
里面盛满了各色宝石、珍珠、翡翠、点翠首饰,钗环步摇、耳珰玉佩、戒指手镯……琳琅满目,珠光宝气。
这些都是她漫长岁月里,从原主嫁妆、侯府库藏以及后来作为侯夫人收到的赏赐、节礼中,挑选出的、真正合她眼缘、曾佩戴过或把玩过的珍品。
一枚水头极足的翡翠平安扣,是景行在她三十岁生辰时送的;
一对点翠嵌红宝的蝶恋花耳坠,是景睿升任吏部侍郎那年孝敬的;
一支赤金累丝镶珍珠的凤钗,是苏蕊在她六十大寿时亲手奉上的……
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温暖的记忆。
安淑毓的目光在这些闪耀着光芒的物件上缓缓流连,如同翻阅一本厚重的、记录了她一生悲欢的相册。
指尖在虚空中轻轻拂过那些冰冷的宝石,却仿佛能感受到彼时的温度。
良久,她意念微动。
那些装着金银棵子的箱子、装着华美衣料的箱子、以及那些盛满她心爱首饰的珠宝匣子……的戒指空间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她灵魂静止空间里的架子上。
安淑毓退出空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释然的微笑。
这些,是她作为安淑毓、作为黎姿,在这漫长一生中,对“美”与“喜爱”最后的私藏。
做完这一切,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所有无形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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