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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出城逆袭（第1页）

第231章：出城逆袭

瘟疫这玩意儿，当真比千军万马、刀山火海还要厉害。它无形无影，不声不响，却能像最阴毒的蛀虫，从内部将一支庞大的军队彻底蛀空、烂透。梁山军大营，如今便是这副光景。

炮战？早已成了无人记起的往事。那些耗费巨木、工匠心血打造的笨重抛石机，如今像一群被遗弃的巨人骸骨，歪七扭八、毫无生气地杵在远离杭州城墙的阵地上。风吹日晒雨淋，木质的框架开始变形、开裂，蒙在上面的生牛皮变得干硬脆裂，粗大的绞索松垮地垂着，有些甚至已经被胆大的饥民割走他用。没有人再为它们上油保养，更没有人会去操作它们向杭州城投掷哪怕一块石头。它们只是存在着，作为梁山军攻势彻底失败的沉默见证，也作为营地日益浓厚的死亡气息的一部分。

营地里头，景象更是凄惨。白日里，往日人声鼎沸、操练喧天的场面早已绝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偶尔能看见几个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的身影，拖着虚浮的脚步，在营帐间如幽魂般游荡，眼神空洞，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更多的营帐，帐帘低垂，里面悄无声息，不知是空无一人，还是躺满了无法动弹的病患或尸体。空气中“嗡嗡”声不绝于耳，那是成团成簇的绿头苍蝇，它们贪婪地盘旋在污秽处、丢弃的食器旁，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们会肆无忌惮地飞进那些静悄悄的帐篷，又满足地飞出来。野狗变得胆大而凶悍，为了争夺一点可能裹腹的东西——无论那是什么——在营区边缘、垃圾堆旁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吠叫和厮打声，有时甚至会窜入营地深处。整个大营，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腐败、排泄物、草药和死亡气息的浓重臭味，即使在相对上风的杭州城头，偶尔也能随风飘来一丝，令人作呕。

到了晚上，光景更是瘆人。除了风声和虫鸣，营地深处会断断续续传来几声有气无力、仿佛从地狱缝隙中挤出来的呻吟，或是某个人临死前发出的、短促而凄厉的哀嚎。这些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能穿透大半个营地，让尚未病倒或病得较轻的人听得脊梁骨发凉，彻夜难眠，加剧着恐惧和绝望的蔓延。中军帐那片核心区域，如今也是死气沉沉，往日里川流不息的传令兵、求见的将领不见了踪影，连守卫的亲兵都少了许多，个个面有菜色，强打精神，眼神里充满了对自己命运的担忧。整个梁山连营，就像一具正在迅速腐烂的巨大尸体，散发着末路的气息。

杭州城头上，日夜值守的哨兵们居高临下，将城外梁山军营地的种种衰败迹象看得真真切切。起初他们还谨慎地观察，以防是敌人的诡计。但日复一日，炮阵毫无动静，营区死寂一片，连像样的巡逻队都难以见到，营寨栅栏许多地方破损也无人修补。种种迹象汇总起来，哨兵们终于确信，这不是计谋，而是梁山军真的垮了。消息被迅速而准确地一层层报了上去，直达杭州决策层的核心。

庞万春这几日正为城内防疫之事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虽然杭州城内尚未爆发大规模瘟疫，但面对城外那片巨大的疫区，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亲自监督各营卫生，督促士兵饮用烧开的水，按时洒扫营区，焚烧垃圾，隔离任何有可疑症状的人，忙得火气都有些大。这天，他正在北城指挥一队士兵用生石灰处理一段城墙下的污物，亲兵急匆匆跑来，附耳低声禀报了哨兵观察到的梁山军最新状况。

庞万春听完，先是一愣，随即那双虎目猛地瞪圆，连日来的憋闷和烦躁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瞬间化为熊熊的战意和兴奋。他狠狠一拍大腿：“好！天助我也！”连身上沾着的石灰粉都顾不上拍，转身就对副将交代了几句，然后风风火火，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向王府，求见方腊。

“王上！王上！末将有紧急军情禀报！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庞万春人还没跨进王府正殿的门槛，他那如同洪钟般的大嗓门就已经先声夺人，在殿廊间嗡嗡回荡，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激动。

方腊此刻正在殿内与丞相赵普、公主方百花，以及几位负责医药民生的官员，商议着从各地调集防疫药材、加强城内水源管控以及隔离区管理的事宜。听到庞万春这未经通传就大呼小叫的声音，方腊英挺的眉头微微一皱，但并未动怒，只是沉声道：“庞将军进来说话。防疫乃当前关乎全城存续的第一要务，何事让你如此失态？莫非防疫有疏漏？”

庞万春大踏步走进殿内，也顾不得施全礼，只是抱了抱拳，脸上兴奋得放光，连胳膊上那道早已愈合得差不多的旧伤疤似乎都跟着发亮：“哎呀我的王上！还天天防什么疫啊！是城外！梁山贼寇！他们自个儿快被瘟疫病死光啦！”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刚刚哨兵确报！贼营已经彻底烂了、瘫了！那些曾对着咱们城头耀武扬威的破炮车，全成了摆设，丢在那里风吹雨打！营地里头，大白天鬼影子都见不到几个，旗子东倒西歪，连个巡营查哨的动静都没有！王上，这可是千载难逢、送到嘴边的大肥肉啊！让末将领一支精兵杀出去，不用多，两三千人足矣！一口气踹翻他们的破营盘，把那些碍眼的破烂炮车全给他娘的烧成灰！顺便再看看能不能抓几条大鱼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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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普一听，花白的胡子都抖了一下，连忙出列，冲着方腊拱手，又急转向庞万春：“庞将军！不可！万万不可啊！贼营瘟疫横行，已成人间绝域、疫疠之地！避之唯恐不及！我军将士皆是血肉之躯，若贸然闯入，呼吸那污浊之气，接触那带疫之物，万一沾染疠气，带回城中，引发时疫，则后果不堪设想！前功尽弃矣！当下首要之务，是紧闭城门，稳固城防，严防疫气入城，保全我军元气啊！岂可主动涉险？”

方百花虽为女流，但经历连番大战，越发沉稳干练。她也轻盈起身，语气温和却坚定地对庞万春道：“庞大哥，赵丞相所虑极是。贼军虽因瘟疫而溃，形同朽木，然这‘瘟疫’二字，实比十万精兵更为可怖。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如今敌军自溃，正合此道。我军当以静制动，固守坚城，严密防范疫病传入。待其病饿而毙，自生自灭，方是万全之策。此时冒险出城，纵有斩获，若折损将士或引入瘟疫，便是得不偿失了。”

庞万春见两人都反对，急得直跺脚，那张粗犷的脸涨得有些发红：“哎呀！我的百花妹子！赵老先生！你们是没上城头亲眼去看啊！光听禀报哪行？那帮梁山贼厮，如今别说打仗，我看他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还等什么自生自灭？那得等到猴年马月？现在出去，就跟秋天里撵田埂上的瘸腿兔子一样，一撵一个准！咱们不傻，不冲进他们那臭气熏天的营盘里头去！咱们就在外围，用火箭，远远地放火！烧了他们的破炮车、烂帐篷！就算他们没什么粮草可烧了，烧了这些家伙什儿，也是断了他们万一缓过气来的念想！再说，老是这么缩在城里守着，弟兄们浑身筋骨都僵了，士气也需要提一提啊！这见天儿防瘟疫，人心也惶惶的，打一场胜仗，哪怕是烧烧东西，也是个大快人心、提振士气的好法子！”

方腊一直稳坐龙椅，听着双方的争论，神色平静，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奏的轻响。他没有立刻表态，目光却转向了一直沉默侍立在武官队列中的韩冲。韩冲负责全城侦伺、哨探及部分特殊任务，为人沉毅机警，他的意见往往切中要害。

“韩将军，”方腊开口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专司侦伺，对城外敌情最为明了。依你之见，庞将军所请，赵丞相与百花所虑，孰轻孰重？当如何决断？”

韩冲闻声，稳步出列，向方腊躬身行礼，然后转向众人，声音平稳而清晰：“启禀陛下，诸位大人。据末将所辖哨探连日回报，并与方才庞将军所言相互印证，城外梁山贼营状况，确如庞将军所察。其炮阵早已废弃，守备几近于无，营内萧索死寂，瘟疫横行之势，应非虚妄。庞将军求战之心，乃武将本色，察觉敌衰而我可进击之机，实属自然。”

他话锋微转，继续道：“然，赵丞相与公主殿下所虑，乃是老成谋国、顾全大局之言。瘟疫之险，无形无影，防不胜防。昔日多少强军劲旅，非败于刀兵，而亡于疫疠。我军将士乃守城根本，不容有失。”

他稍稍停顿，见众人都注视着自己，便说出了关键：“不过，末将愚见，或可有一折中之策，兼顾二者。不出动大队人马深入疫区营垒，但可遴选少数精锐敢死之士，组成精干小队。人数不必多，三五百即可，但需个个身手敏捷，熟知火器运用，令行禁止。予其充足火种、火箭、火鸦等引火之物，另配强弓硬弩。趁夜色或有利时机，悄然出城，潜行至贼军废弃炮阵及前沿空旷营寨外围安全距离。无需近战接敌，只以火箭远射，焚烧其暴露在外、易于点燃的攻城器械、残余帐篷、木栅等物。如此，既可达成毁坏敌战具、进一步打击其残存士气之目的，亦可最大程度规避将士直接接触疫区、感染疫病的风险。”

韩冲最后补充道：“出击之前，需严令所有将士，绝不可踏入贼营范围，不得触碰任何贼军遗弃物品，完成任务立即撤回，不得逗留。回城之后，所有出击人员需至指定隔离营区，由医官逐一严格查验身体，所有衣物装备尽数焚毁，人员须以药汤沐浴净身，并隔离观察一段时日，确认无恙后，方可归建。如此，风险可控，战果可期。”

方腊听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光芒，手指也停止了敲击。他微微颔首：“嗯……韩将军此议，思虑周详，颇合朕意。以小股精锐行雷霆之举，风险确在可控范围。既能毁伤敌之器械，防其死灰复燃，亦可借此小胜，练兵壮威，一扫连日固守之沉闷，提振我全军士气。”他目光转向跃跃欲试的庞万春，“庞将军，若依韩冲之策行事，你可愿担此任？可能约束部下，严守军令，不贪功冒进，不近疫区？”

庞万春闻言大喜，他虽更想带大军冲杀一番，但也知道韩冲之策是目前最可行、最稳妥的办法，能出去放火杀杀贼寇的威风也是好的。他立刻挺直胸膛，拍得咚咚响，大声道：“臣愿往！定不辱命！陛下放心，韩将军放心！末将定挑选最听话、最利索的弟兄，保证指哪打哪，点火就撤，绝不让一人一马沾上那晦气营盘的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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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腊又看向方百花和赵普，征询他们的意见：“百花，赵爱卿，你二人以为韩冲此策如何？”

方百花与赵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可。此法既回应了庞万春的求战之心，又充分考虑了瘟疫风险，制定了严格的防范措施，确实比单纯固守或贸然出击都要周全。两人便齐声躬身道：“韩将军思虑周全，此策可行。臣等附议。”

“好！”方腊不再犹豫，当即决断，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帝王的决断力，“庞万春听令！”

“末将在！”庞万春单膝跪地，抱拳应声，声如洪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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