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指那几堆明显滞销、积压了很久的旧货:“那些是前几年进的,款式早就过时了,布料也不好,根本卖不掉,占着仓库还压着本钱。一直想处理掉,但清仓甩卖都亏本,还占地方。”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声音更低,却异常清晰:“我们……给仓库买了保险的。全险。只要是被洪水泡了,有损失,保险公司就得赔!”
李正阳瞬间瞪大了眼睛!他明白了!
妈妈这是要……借洪水清库存!而且是要让保险公司买单!
那些卖不掉的陈年旧货,如果自己清仓处理,可能连成本都收不回,还要倒贴仓储费和人工。但如果被洪水泡了,那就是“不可抗力”造成的损失!只要证据确凿,保险公司就得按投保价值赔偿!这等于变相处理了滞销品,还收回了部分成本!
“妈!你……”李正阳看着眼前这个在洪水危机中依然保持着惊人商业头脑的母亲,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震惊、佩服、甚至还有一丝……无语?这操作,也太溜了!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招虽然有点……那啥,但在当前这种极端情况下,不失为一个止损甚至变相获利的“妙招”!至少,不用再浪费宝贵的人力和时间去抢救那些注定要被淘汰的垃圾货了!
李正阳看着妈妈那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冷静甚至有点“狡黠”的眼神,忍不住,由衷地、用力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他低声赞叹道,语气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徐秀芬瞪了他一眼,但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她没再说话,只是用力推了李正阳一把:“还愣着干嘛?赶紧搬那些值钱的!新的!贵的!搬到三楼去!那些旧的,就……就随它去吧!”
李正阳立刻会意,不再看那些角落里的旧货,转身和伙计们一起,更加拼命地抢运那些真正值钱、怕水的新货、电器、高档布匹。
与此同时,街道上的景象更加混乱不堪。洪水已经漫过了许多店铺的门槛,一些之前还在观望、心存侥幸的店老板,此刻看着自家店里迅速上涨的水位和漂浮起来的货物,彻底慌了神!
“来人啊!帮帮忙搬东西!一百块!搬一趟给一百块!”一个五金店老板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挥舞着湿透的钞票,声嘶力竭地喊着。
“我出一百五!快来人帮我搬机器!”隔壁的电器维修店老板也急红了眼。
“两百!两百一趟!现金结算!”更远处也有人加入了“竞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些水性好、胆子大的青壮年,顾不上危险,纷纷趟水过来,冒着大雨和被洪水冲走的危险,开始帮这些老板抢运货物。一时间,街道上除了搬自家货的人,又多了许多为钱奔命的“临时搬运工”,场面更加混乱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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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箱值钱的电器被伙计们连拖带拽地弄上三楼阁楼时,所有人都累得瘫坐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大口喘着粗气,像离了水的鱼。仓库里,浑浊的泥水已经没过了脚踝,并且还在缓慢而坚定地上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汗味和货物受潮后散发的霉味。
“好了……好了……总算抢出来大部分了。”妈妈徐秀芬靠在墙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脸色苍白,嘴唇因为寒冷和疲惫有些发紫。她看着仓库角落里那几堆已经被泥水浸泡了小半截的“旧货”,眼神复杂,但最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老王,你辛苦一下,今晚在这边守着,看着点货,别让人浑水摸鱼。其他人……赶紧回家吧!你们自己家也得搬啊!”
伙计们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自家情况的担忧。他们点点头,顾不上休息,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匆匆下楼,消失在雨幕和街道上更深的水流中。
李正阳和妈妈也顾不上休息。家里的情况同样危急。
母子俩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走下被水浸泡、湿滑无比的楼梯。一楼店铺已经完全被洪水占领,浑浊的水面漂浮着各种杂物,水深已经没过了胸口!他们只能扶着墙壁,艰难地挪到后门。
后门的情况稍好,但水深也到了腰部以上。冰冷的洪水冲击着身体,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阻力。
“船!快把船放下来!”妈妈指着挂在屋檐下的一艘小木艇喊道。在随波镇这种年年发洪水的地方,几乎家家户户都备有这样一艘简易的木船,是汛期必备的交通工具。
李正阳深吸一口气,奋力趟水过去,解开绑船的绳索。小船“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溅起大片水花。母子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去,李正阳拿起船桨,凭着前世模糊的记忆和成年人的力气,艰难地划动着,小船在湍急浑浊的水流中摇摇晃晃地朝着家的方向前进。
街道已经变成了河道。水面漂浮着垃圾、木盆、甚至还有漂浮的家具。一些低矮的房屋只露出屋顶。远处传来哭喊声和呼救声,但很快就被震耳欲聋的雨声淹没。整个小镇,如同漂浮在浑浊汪洋中的孤岛,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好不容易划到家门口。他们家住的是那种临街的三层小楼,一楼是门面房,租给了一个卖杂货的。此刻,一楼已经完全被洪水淹没,水面几乎与二楼的窗户齐平!租户早就不知所踪。
母子俩把船系在二楼的窗棂上,从窗户爬了进去。二楼是客厅、厨房和父母的卧室。客厅的地板上已经有浅浅的积水,是从门缝和窗户缝隙渗进来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霉变的味道。
“妈,二楼……我们搬吗。”李正阳看着不断渗入的泥水,声音有些沉重。
徐秀芬看着不断上涨的水位线,脸色更加难看:“就我们娘俩,你爸又不在家,我们能搬什么?”
父亲李卫国自从那天在学校组织学生转移后,就一直没回家。作为镇政府的干部,此刻肯定在最危险、最需要人的抗洪一线。家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面对这不断上涨的洪水,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
“能搬一点是一点吧。”李正阳叹了口气,开始环顾四周。笨重的家具、电器是搬不动的。他只能挑一些轻便、贵重、怕水的东西。
家里值钱的东西不多,能抢救的更是有限。洪水无情,它不会因为你的不舍而停下脚步。
“你爸……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李秀芬望着窗外茫茫的水面,声音充满了担忧。
李正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两个装着他“家当”的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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