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黄演梅却一口回绝,拉着李正阳的胳膊轻轻摇晃,“我还不想回去睡觉嘛!”其实她自己也已经很累了,脚步都有些发沉,但内心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在支撑着她:“好不容易专门抽时间带我出来玩,怎么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一秒钟都不能浪费!”她珍惜这难得的独处时光,恨不得把每一分钟都拉长。
李正阳看着她强打精神却掩不住倦意的小脸,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好妥协:“好吧好吧,那……我们换个轻松点的地方,不去挤那些游乐项目了。带你去梅田蓝天大厦看看夜景怎么样?那里比较安静,可以坐着欣赏。”
“好呀!”只要不回去睡觉,黄演梅立刻又来了精神。
两人乘坐出租车来到梅田地区,登上了梅田蓝天大厦的空中庭园展望台。站在173米高的开放式观景回廊上,整个大阪市的夜景尽收眼底。无数灯火如同地上的繁星,勾勒出城市的脉络,阪神高速上的车流如同光带,确实别有一番韵味。
然而,看了一会儿,黄演梅歪着头,提出了一个观察:“李正阳,你看……大阪的夜景虽然也挺漂亮的,但是好像……没什么特别高的摩天大楼啊?感觉跟沪海的陆家嘴、外滩那边的高楼大厦比起来,差了好多气势。”
李正阳点点头,赞赏她的观察力,同时也借机说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你说得对。日本的都市繁华,其实主要集中在关东地区,也就是东京湾那一带。关西的大阪,虽然也是重要城市,但整体的经济活力和建设规模,确实和东京有差距。”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深意,继续说道:
“而且,你要知道,在十几、二十年前,日本的经济非常强大,把我们远远甩在后面。那个时代,东京的繁华是让人仰望的。但是……”他话锋一转,“这十多年来,日本的经济陷入了长期的停滞,甚至衰退,各种问题缠身。照这个趋势看,未来恐怕只会更差。”
他看着脚下那片灯火通明却缺乏“拔地而起”的锐气的城市,轻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黄演梅解释某个更深层的逻辑:
“有时候,当一个国家的经济已经在走下坡路的时候,或许……需要有人在后面狠狠地踢上一脚,加速它的衰亡,或者……让某些东西更快地暴露出来。”
他没有明说,但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个“踢一脚”的人,他正打算亲自扮演。
看完夜景,已是深夜。疲惫和饥饿感同时袭来,园区里那点没吃好的食物早就消耗殆尽了。两人来到大厦地下的滝见小路美食街,这里仿造了昭和时代的大阪街景,很有怀旧风情。他们选了一间看起来很有味道的居酒屋走了进去。
这家居酒屋面积不大,装修是典型的日式风格:深色的木质结构,暖黄色的灯光,营造出一种温馨而略带嘈杂的氛围。最特色的是它的布局——没有常规的餐桌椅,而是在店铺中央设有一个巨大的、呈“口”字形的木质柜台,客人们就围绕着柜台坐在高脚凳上。柜台内侧,就是忙碌的厨师和店员,各种食材、烤架、锅具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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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客可以近距离看到厨师如何娴熟地在炭火上烤制串烧,如何从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锅里舀出关东煮,如何调制一杯杯生啤酒或清酒。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和人们轻松的谈笑声,充满了烟火气和人情味。
李正阳和黄演梅在柜台边找了两个空位坐下,立刻有系着头巾的店员热情地递上湿毛巾和菜单。
几碟精致的串烧、一小份关东煮和两杯冰凉的啤酒下肚,旅途的疲惫缓解了不少。李正阳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便随口向黄演梅介绍起居酒屋文化。
“这种居酒屋,算是日本社会,特别是男性上班族的一个重要社交场所了。”李正阳抿了口啤酒,说道,“你看这些人,很多都是刚下班,西装都没换,就直接过来喝一杯。”
黄演梅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确实看到不少穿着衬衫、打着领带的中年男性,或独自小酌,或三五成群地聊天。
李正阳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继续解释:“这里面还有个挺有意思的现象。很多日本男人,下班后故意不马上回家,而是先来居酒屋泡着。一来显得自己工作繁忙、应酬多,有社会地位;二来嘛,也算是一种对家庭生活的……嗯,暂时逃避吧。而女性呢,结婚之后基本就是全职太太,每天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放好洗澡水等着丈夫回家…”
黄演梅听了,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啊?这都什么糟粕玩意儿啊!把不回家当成彰显地位?让妻子天天在家苦等?这观念也太落后了吧!”
“确实是糟粕,”李正阳表示同意,指了指他们所在的这家店,“不过我们来的这家还算好的,在梅田这种商业区,消费偏高,来的客人相对也有些素质。你是没见识过那种开在小巷子里的、更接地气的居酒屋,那才叫一个‘热闹’。很多男人几杯清酒或者烧酒下肚,就开始面红耳赤地大声喧哗、吹牛、抱怨上司,那场面……”
两人越聊越起劲,借着这个话题,开始数落起他们了解到的或者想象中的日本社会各种不那么光鲜的侧面,从职场压抑、过劳现象,到性别不平等,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批判精神。
然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柜台另一端,三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看起来已经喝得有点上头的日本中年男人,正用不太友善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他们这边。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稍微清醒点的男人,正侧着耳朵,努力地听着李正阳和黄演梅的对话,并压低声音,用日语断断续续地向另外两个同伴翻译着:
“……那两个支那人……在说我们……说我们日本男人……不回家……是糟粕……说我们……没素质……”
虽然他的翻译并不完整准确,甚至带上了主观的添油加醋,但“支那人”、“糟粕”、“没素质”这几个关键词,已经足够点燃另外两个本就醉醺醺的男人的怒火了。
那两人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眼神中的酒意混入了明显的不爽和挑衅。居酒屋里嘈杂的背景音,掩盖了这悄然滋生的危险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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