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李正阳意料的是,当他说到“我们这些普通人”时,深田恭子那双一直保持着得体微笑的眼眸,倏地亮了一下,仿佛被这个词汇触动了某根心弦。她轻轻放下筷子,语气中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向往的情绪说道:
“李先生,您太谦虚了。其实,有时候我反而觉得,‘普通人’的生活,或许才是真正丰富多彩的。可以自由地选择道路,体验各种各样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必被家族的责任和期望所束缚。”她的话语里,似乎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李正阳听了,心中不以为然,只当这是上位者惯有的、略带矫情的“围城”心态——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他面上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顺势将话题引向了他认为的“正题”:
“深田小姐说笑了。那么,您这次特意邀我前来,除了交朋友之外,是否在投资合作方面,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可以探讨呢?”他试图将对话拉回商业层面,并主动示弱道:“不过,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我目前的主要精力还是想放在完成学业上,之后更希望能轻松一点,好好享受生活,暂时没有什么大的投资计划。”
李正阳这番话,既是试探,也是铺垫,意在表明自己“无意卷入大型资本博弈”,希望对方能知难而退。
然而,深田恭子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预料。
她轻轻地、但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脸上那种程式化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认真的表情:
“李先生误会了。我并不是想和您谈什么投资合作。”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与她身份不符的“坦诚”:“不瞒您说,深田商事的所有核心业务和决策,目前完全由我祖父深田佑卫门社长以及他信任的资深管理层全权负责。我虽然被指定为继承人,但毕竟还在求学阶段,并未真正介入集团的实质运营。”
她目光清澈地看着李正阳,强调道:“所以,我今晚的邀请,真的就只是我个人,单纯地希望能与李先生您交个朋友,没有其他任何商业目的。请您务必相信我的诚意。”
“……”
李正阳看着深田恭子那副“真诚”无比的模样,心里顿时一阵无语,暗道:
“我信你个鬼!”
“一个掌控着日本经济命脉之一的财阀继承人,动用顶级情报网把我查了个底朝天,然后开着丰田世纪、在四百多年的怀石料理亭摆下阵仗,就为了跟我这个‘普通人’‘单纯’地交个朋友?这话说出去,三岁小孩都不会信吧!”
他越发觉得,这位深田大小姐要么是城府极深,在用一种更迂回、更难以拒绝的方式接近他;要么就是她背后有着某种他目前还无法理解的、超出常规商业逻辑的意图。
但表面上,李正阳只能继续维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能得到深田小姐的青睐,是我的荣幸。”
听到深田恭子如此“单纯”的交友理由,李正阳心中疑窦丛生,但面上不显。他决定结束这场充满试探的晚宴,便找了个借口说道:
“感谢深田小姐的盛情款待和看重。不过,我们计划明天就启程返回华国了,这次行程比较匆忙,以后恐怕……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推脱和保持距离的意味。
谁知,深田恭子闻言,非但没有流露出失望,反而很自然地点了点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应道:
“没关系的,李先生。既然是朋友,距离并不是问题。以后我可以去华国找你,你也可以随时来日本找我。”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种带着憧憬的神情,继续说道:“大概明年,我就能完成现在的学业正式毕业了。到那个时候,我应该就能过上我一直向往的‘普通人’的生活了。那时候,我们相处起来,或许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拘谨,可以更像真正的朋友一样轻松自在。”
“……?”
李正阳听到这话,心里的纳闷简直达到了顶点。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逻辑:一个注定要继承庞大财团的千金小姐,毕业和过“普通人生活”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难道毕业了就不用继承家业了?这根本说不通啊!他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深田恭子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疑惑,她似乎并不介意解释,反而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话题,语气变得稍微轻快了一些:
“李先生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她微微一笑,主动揭开了谜底,“我目前在大学里攻读的专业,是刑事侦查学。”
“刑事侦查?”李正阳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眼睛微微睁大,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一个财阀继承人学刑侦?
“是的。”深田恭子肯定地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既有向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这是我与祖父之间的一项‘约定’。他答应过我,只要我顺利从刑侦专业毕业,他就允许我不去直接接手家族的商业帝国,而是可以凭借自己的专业,考入警视厅,成为一名普通的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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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那个目标就在眼前:“那样的话,我就可以靠自己的薪水生活,处理真实的案件,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体验一种完全不同的、属于我自己的、‘普通人’的人生。”
这番解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李正阳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彻底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个真相实在是太具冲击力了!一位日本顶级财阀的指定继承人,最大的梦想竟然是摆脱家族束缚,去当一名警察?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但看深田恭子那认真的神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她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种对“普通人”生活的向往,以及那种与身份不符的“单纯”交友诉求,似乎就有了一种荒诞却合理的解释。她或许真的在渴望挣脱黄金牢笼,提前结交一些与她原本圈子毫无瓜葛的、“外面世界”的朋友。
但是,思考过后,深田恭子那番关于“毕业后当刑警”的惊人自白,李正阳在心中暗自摇头。他觉得这位大小姐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单纯了。像深田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其继承人的道路岂是能如此儿戏的?他几乎可以肯定,她爷爷所谓的“约定”,要么是安抚她的缓兵之计,要么就是打算让她去警界挂职历练一段时间,最终还是要回归家族核心业务的。这种大家族的继承人,怎么可能真的放任她去当个“普通”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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