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求岛上没有城池,大部分人都在离海不远的地方沿河建造村落房屋居住,小的叫作村,大的叫作寨,而岛内山里也有些土著村落,相对比较隔绝,极少下山到海边来。
从妊婋当日跟着大副到她们船上,到这两日登岛所闻所见,林林总总拼凑起来,她已经对司砺英建立的这个海上势力有了不少了解。
和她来时所乘的那艘楼船一样,流求岛的居民构成也颇为复杂,大部分是闽东人和岭南人,也有琼州岛人和流求土著,另外还有为数不少的南国异乡人,从面貌口音等方面都能多少判断出她们的出身差别。
南海上小国繁多,目前妊婋知道她们有些来自阇婆,有些来自暹罗和林邑以及真腊,甚至还有交趾渔女,这些人有着不同的纹身传统,妊婋有时候也能通过她们颈侧和手臂上的纹路稍稍分辨一二。
岛上的人之所以出身这样繁杂,还要追溯到司砺英占领流求岛之前,那时曾有多个男海匪帮派盘踞在这里,将他们从各地擄来的肉票囚在岛内山中,超过半年没被赎走的女人会被转移到沿海伎馆,男人则会被带至船上供男匪泄欲后收作手下,旦有不从或试图逃跑者一概绞杀投海。
司砺英及渔女行会众人在岭南时也多次目睹过海匪上岸劫掠,还曾因协助官府捉拿海匪船只被几个大匪帮联合悬赏,后来她们又因反杀盐场男暴民遭官府通缉,眼看海陆两边皆不容,司砺英把心一横,带众人从躲藏的山中回到闽东,在港口盗走一批官船,决定在海上抢一块地盘过活。
得益于先前捉拿匪船的经验和结实的官船,她们很快控制住了岭南沿海一带的局面,进而又向南侧逐步清剿,直至登上流求岛。
事后司砺英也曾说过,凭借官府战船上的精良装备,要认真清扫海匪其实并非难事,只是由于海面范围太大,需要耗费些人力协调配合,然而从前岭南沿海各州府官们都不愿给这事调拨银两和人手,岭南道总督府每每发布南海缉盗令,各州官府总会变着法地哭穷,只等海匪上岸时才会装模作样地派巡检司出动缉捕,以此欺上瞒下,以致海匪屡禁不止,甚至还有官府与匪帮暗地勾结,对沿海渔村中私设赌场伎馆等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些年沿海大小官吏一边吃着朝廷的缉盗拨款,一边收着海上男匪帮孝敬来的银两,赚得是盆满钵满,对于民众生活在海匪阴影下的痛苦视而不见。
而这一切在循州发生巨型海震那天起出现了转机,建康嫖姚军都尉何去非帅众南下赈灾顺带肃清官场,司砺英等人也在同一时间大肆清剿岭南外海的男匪帮。
半年后司砺英登上流求岛时,原先控制岛屿的那几个男匪帮已经近乎溃散,她们杀完岛上的余孽,将沿岸林立的伎馆赌场逐一拆除。
在这期间,她们也曾遭到岛内山民土著的激烈抵抗,那些土著村落有些是男匪帮的老家,有些则是得了匪帮的好处,替他们看管肉票,不少男土著得了赏钱后,也常下山到沿岸伎馆赌场里鬼混。
司砺英等人从解救的女人们口中得知这些事后,请她们带路上山,由南至北将数个土著村落清剿一空,只留下了一部分未做抵抗的女人和女童,她们至今仍生活在山里,极少下山来。
流求岛平定后,司砺英派人逐一询问了解救出来的那些女子,其中仅有一成表示还想回家,余者皆说要留下来,她们将那些说要回家的人分几船送往各地,随后与岛上众人协力建起了一座座村落和寨子。
随着司砺英在海上名声越来越响亮,从闽东和岭南甚至南国等地慕名前来投奔的女子络绎不绝,算上岛内解救下来这些人,司砺英麾下很快达到了数万人,她们将之前那几个男匪帮用来修船的船坞也翻建了起来。
有不少从闽东来投奔司砺英的人,过去曾在造船处为男工匠们做饭打扫兼刷漆刷油,赶上工期紧张时也会被要求帮工,拿着仅有男工匠三成的工钱参与造船,但是造船名录上从来不会记下她们的贡献,后来她们得到司砺英的盛情邀请,来到流求岛,建起了岛上第一处造船坊。
几年下来,流求岛被众人齐力建造得颇为兴旺,不时还有南国商队来到这里贩货游览。
作为一座独立于外界任何国家管辖的岛屿,流求在彻底平定之后并没有宣布建国,司砺英本人也常年漂在南海收取过海费,一年里大概只有两三个月在岛上,而各处的经管仍然沿用先前她们在岭南渔女行会时的方式,由多位被称作“潮姑”的主管将各处大小事整理完,再交由司砺英和大副及几位二副三副商议裁决,而分配所获财物则是从司砺英等人下发至各位潮姑手中,再进行下一步划分。
鉴于潮姑对稳定岛内民生是非常关键的角色,她们通常采用推举轮岗的方式,由能力出众且有威望者担任。
“这倒与我们有几分相似。”
妊婋等人随那位三副在寨中闲逛时,正好路过本寨一年一度更选潮姑的集会,她们在外围看了一会儿热闹,得知本寨潮姑主要负责协调房屋和生活用水排污等杂事,并维持寨中睦邻,有一定的临时奖惩权,做得好的也不能连任,须得隔一年才能再次备选,妊婋想到她们燕国坊君也是这样轮换担任的,于是轻声感慨了一句。
站在她身侧的圣人屠点点头:“这也算是大家的经验之道不谋而合了。”
她们在寨中闲逛至黄昏时分,直到各处飘起炊烟,才被那位三副送回院落,及至这边门口时,见有一位水手在这里等候传话,说司砺英尚未回岛,送了话回来说请她们自在院中用饭休息,待过两日再详谈。
妊婋听到这话转头跟圣人屠和千山远对视一眼,先前她们跟司砺英及大副约定的会谈是在明天,今日却临时改口说过两日,也不知是她出海遇到什么事了。
她们也没多问,只说“知道了”,等到那水手和三副一同离去后,妊婋才转头往闽东的方向眺望了一眼,因日头才刚落下,闽东所在的西边此刻正是熔金一片。
“日头都落了,公主想必也该打道回府了。”司砺英从指挥舰甲板舱亭中大椅上起身拍了拍裤子,“今日所谈之事我还得再想想,来日再遣人答复公主。”
武真公主瞥了一眼天边的余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好,我等着大司命的回信。”
说完她也没有起身,只是目送司砺英从来时的艞板上离开,在晚霞的映衬下,变成一道步履安闲的剪影。
第164章云阶月地
司砺英从仪仗船走回自己的断浪舰上,朝后面的蒙冲挥了一下手。
那边蒙冲上几位看管人质的水手会意,取下船身上的固定绳索,将蒙冲开到了断浪舰和仪仗船中间,随后纷纷从蒙冲上跳到断浪舰的甲板上,将蒙冲和那上面的七名水师女兵交还给朝廷船队。
武真公主见那几名部下从蒙冲来到指挥舰甲板上,走到她大椅前请罪:“卑职冒进有失,劳动殿下亲至赎取,还请殿下降罪。”
武真公主只叫她们都起来,自己也从椅子上起身说道:“技不如人,难免吃些苦头,不是你们冒进,而是我冒进,都到后面更衣歇歇去吧,来日回到建康,再随我一同进宫请罪。”
那几人退下后,武真公主才吩咐回港,指挥舰收锚准备启航的时候,她走到甲板前面,见司砺英那艘断浪舰也正在收锚。
不多时,朝廷水师船队先一步向西边闽东方向迅速撤走,司砺英这边众人收完锚时,她抬眼见武真公主那艘指挥舰已经行远了。
天色此时也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那边的水师船队很快隐入夜色,只剩了几点绿莹莹的警示光亮。
司砺英看着那几点渐行渐远的光亮,低头想了想,这日午后她与武真公主的长谈所获不小,也叫她弄清楚了一个此前没想明白的问题。
从江淮水师到闽东水师,再到岭南水师,据司砺英了解,这三者无论哪两个拎出来合军联手,认真跟她打上几仗,都能叫她难以像今日这样在南海一手遮天,但朝廷偏偏就是一直对南海局势作壁上观,宁愿放着各式战舰在船坞埠头里泡水,也不派兵干涉南海上的匪帮之争。
先前她以为是朝廷外强中干,早没有了征战南海的实力,然而随着这几年流求岛情况稳定后,她开始派暗探往闽东和岭南打探消息,得知这两地水师的战舰和装备依旧丰富且精良,之所以没在她肃清南海的时候插手,非朝廷不能,而是季无殃不想。
她从武真公主这日的态度和话语里揣摩出了真正的原因,这一切的症结在于各地水师军权过去皆由宗室郡王遥领,而营队下面的调度权则都掌握在那些郡王宠信的男将手中。
季无殃放着这些配备顶尖的水师不用,就是担心这些人在战时权柄过大,一旦拥兵自重,继而串通建康朝堂上的宁宗遗臣,下一步就会联合起来逼迫她还政于庆平帝。
在季无殃掌权看来,放任司砺英在南海做大,比启用朝廷水师对自己的威胁要小,不仅如此,还因司砺英主动肃清南海,给朝廷带去了大量商税,让季无殃有机会在朝中辗转布局,逐步卸下几位郡王手里的水师军权,直到今年年初,她扫除了朝堂上的部分阻碍,终于把江淮水师正式交到了武真公主手上。
而旧日效忠于那些郡王和男将的水师营队,也都在这一两年里陆续裁撤改制重组,自从开放民间女子科举后,季无殃又下旨在江淮和山南道等地征召了大量女兵进入禁军、江南军和江淮水师,从建康朝堂到市井乡野,都已是一番新气象了。
这一点司砺英也有所察觉,这几年她从闽东和岭南探子处收到的情报,也与武真公主这日话中所说的部分内容对得上,知道朝廷的连年革新已颇有成效了。
只是这些江淮水师新兵在经验上还有欠缺,所以才会出现装备完善却被轻易连船带人一起劫走这种事。
司砺英觑起眼睛,见朝廷船队的灯亮已彻底消失,如今朝廷这些新兵紧锣密鼓地操练,总有一天会有所精进,到那时配合上精工战船,恐怕就不好对付了,想到这里,她不禁握了握拳头。
“大司命,咱们还是回淡水吗?”一位二副走上前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司砺英一摆手:“不,改去达皋。”
达皋在流求岛的西南角上,与淡水所在的位置是流求的南北两角,此名是她们根据土著话音改的,达皋在土著语里是“竹林”的意思,如今是她们岛上造船练兵的重要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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