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帅带着信快马出城后,妊婋二人又回到院中,开始准备第二天出海的事,以及要跟季显容谈的内容。
她两个说着话往里走时,伏兆正好从屋里出来,听到了只言片语,知道她们明日要出海去见季显容,于是开口叫住了她们:“眼下这场僵局,说到底还是我挑起的,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那边是什么态度。”
妊婋和厉媗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回绝,而是抬手请伏兆一起往旁边议事厅里细聊明天的安排。
三人这天在议事厅里一直谈到傍晚,第二日一早,伏兆换上自己当初来时穿的军装,跟妊婋和厉媗一起再次上马,来到登州南港,登上一艘备用的铁鳞号,赶往南边外海。
这艘铁鳞号在海面上行驶了一昼夜,于第二天海面晨曦初至时缓缓靠近了幽燕水师舰队。
千山远得到消息后,早早赶到了这边,先在甲板上见过了妊婋和厉媗,然后看到了站在她们身后的伏兆,千山远先是有几分意外,而后大致猜到了妊婋的目的,于是直接提起了稍后给江淮水师送消息会面的事。
这是伏兆初次出海,幸而她适应力极强,在海上这一昼夜下来,已经能在铁鳞号上如履平地了,见千山远来问,她只说要以“宸国使者”的身份,跟妊婋她们一起去见季显容。
千山远在这边跟她们合计完,写了一封手书,转身交给一名水手,往南边送去给江淮水师的巡舰。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江淮水师那边送来了回信,邀请她们午后在两军中间海域见面,并称只需燕宸两方各去一人即可,季显容也会单独与她们相见。
这次海上初次接洽,也还没到能够签订任何协约的程度,她们收到信后合计了一下,决定午后由妊婋和伏兆过去看看,厉媗则和千山远一起在这边主舰上留守观望。
因两军尚在对峙,午后的洽谈没有设在季显容的龙骧号上,也不在幽燕水师的铁鳞号上。
江淮水师舰队推出了一个圆形的海上漂浮台,两侧各有三根铁链,由两边水师固定在自家主舰船上,将那漂浮台牢牢锁在两军中间的海域上,可供两边的人分别登上漂浮台,到中间的凉亭里会面谈话。
午后刚过未正,海中央的漂浮台已经准备停当,妊婋和伏兆登上一艘小型斗舰,朝着两军之间的海域行来。
午后的秋日阳光照在海面上,给那漂浮台和中间的凉亭笼罩上了一层光晕。
妊婋拿着窥天镜仔细看了看漂浮台上的亭子,又转手递给伏兆:“你看那台子上的防雷装置,季显容心眼儿可比你多啊,生怕我电着她。”
伏兆也朝那边看了两眼,听完这话,她把窥天镜怼回妊婋怀里,又瞪了妊婋一眼。
这时她们脚下的斗舰已经靠在了漂浮台边缘,伏兆待船停稳后,抬脚大步跨了上去。
妊婋笑着摇了摇头,把怀里的窥天镜递给旁边水手,也跟着迈出斗舰,往漂浮台中央走去。
第253章初见旧识
这漂浮台走起来,比船上甲板还要平稳些。
伏兆和妊婋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了中央凉亭外。
季显容到得比她们早,此刻已经在凉亭大椅上坐着了,正如事先的约定,她独自一人,没带亲兵和侍从。
自从北边那二人登上漂浮台,她的目光就一直紧紧盯着她们,尤其走在前面的那人。
长眉压眼,山根陡直,厚唇藏锋,面庞硬朗,身上的玄色窄袖军装是蜀锦整件一体织就,在阳光下隐约显现出暗藏的龙纹。
季显容看到这里觑起了眼睛,面前走过来的这位,很明显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宸国使者”。
她打量完前面这人,又看向走在后面的那一位。
风中翻飞的碎短乱发下,两道欲扬未扬衔云眉,一双似笑非笑瑞凤目,上翘唇边带着狡黠,颈侧刀疤透着狰狞,一身利落劲装,步伐自在疏狂。
这位原也是初见,但看身姿仪态和那道疤,季显容又想起何去非此前跟她说过的话,加上这次会面前收到的燕国水师信函,知道此人必是妊婋无疑了。
很快那两人已走进了凉亭里,季显容微微抬手,请她们在面前各自落座。
“先前送来的信中写了我的名字,太子想必已认出来了。”妊婋没多寒暄,坐下来自报完家门,又朝旁边的伏兆指了一下,“这位是……”
“我知道她是谁。”季显容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接过了话头,又转而看向伏兆,“我在宫中祭台上见过姑姑的画像,你的眉眼很像她。”
伏兆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没有料到季显容能立刻认出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建康宫里会有自己母亲的祭台和画像。
季显容见她神色意外,一脸坦然地解释道:“母皇到建康后为姑姑设了新的祭台,她和我说过,她们年轻时曾经是挚友。”
伏兆听了这话不由得攥起了拳头,妊婋见状伸过手来轻轻握住她的拳头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
伏兆也转过头来看了妊婋一眼,明白她的意思,听季显容刚才说话的语气,她并不知道广元公主当年薨逝的真相,而她所了解到的季无殃与广元公主之间的往事,似乎也全然是另一个模样。
“上一辈人年轻时的事,我们都不清楚,这也不是我们今天来到这里要谈的。”妊婋看向季显容,把话题带到了今日的会面上,“太子能暂且放下边界纷争,来这里见我们,必然也是因为关心贵国的将士,我可以明确告诉太子,山南军那三万将士无一伤亡,如今都在我国各地安置休整,等待来日陆续回国。”
季显容这次过来,确实是为了那三万被俘的将士,她原想着这次云梦泽战场上,燕宸两国看起来并未联手,所以准备先从燕国这边寻个破局之法,却没料到伏兆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禁对燕宸两国的关系感到有些困惑,在妊婋说完这话后,她也没有立即答言,而是又来回打量起面前二人,片刻后才开口说道:“据我所知,除了在燕国的山南军将士外,越陵王还有一队亲兵此刻正在长安。”
“嗯,没错。”伏兆点头承认,“我确实从矿山哗变的男兵堆里救下了越陵王的亲兵,可以择日送还给你们。”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丝毫不提铁女寺军侵犯昭国矿山在先的事,让季显容的面上露出了几分不悦。
妊婋见她怫然作色,忙在一旁打起了圆场,说这原也是越陵王错信族亲,带兵有失,这几年鬾山一带有不少逃矿的男兵,因昭国境内查得严,那些男兵跑出来后不敢回东边去,而往黔南又隔着长江,于是只好就近往西边蜀中逃去,这给铁女寺军驻边大营增添了不少巡防压力,也搅扰得附近民众时常抱怨,最后妊婋说道:“这些事,越陵王大抵没有如实上报朝中,这才给两国埋下了边境祸根。”
伏兆听妊婋这样说,转头瞥了她一眼,鬾山男兵营这几年常有逃矿的跑来蜀中是确有其事,但都是一过边境线就被剿灭了,死之前甚至还给她们提供了不少鬾山的地势和兵营情报,并没有给她们驻边大营增添多少压力,更影响不到蜀中民众,把铁女寺军攻占鬾山矿脉说成是因为不堪逃矿男兵屡屡越境搅扰,无非是在给她台阶下。
季显容听了这话也垂眸想了想,自从越陵王接手山南军,鬾山男兵营逃矿的情况确实改善了许多,据越陵王先前的奏疏所报,是因她提高了男兵营的食宿轮休待遇,加上设立了新的监军司,强令各营背诵军规条例,才使得逃矿人数大幅减少。
如今看来,逃矿的事极有可能存在瞒报,要么是越陵王授意为之,以向朝中邀功,要么是她被族亲男部下蒙蔽,没发现其中存在隐患,不管怎么说,她作为山南军督帅,在这些事和后来的阵前哗变上逃不脱主责,倒在哗变男兵的矛下,也算是咎由自取。
想到这里,季显容的怒意不由得往越陵王身上迁了几分,但她还是很快平复了思绪,冷静说道:“当日燕国使团来我建康,我们曾向燕宸两国都表示过善意,然则宸国一直未有回应,若早有互通,这些事大可以遣使来谈,何至于兵戈相向?”
妊婋笑了一下:“所以我们这不就特地请了宸王大驾来到我国,眼下既已休战,大家也好平心静气坐下来,看看如何弥补裂痕,缓和眼前紧张的中原局面。”说完她先给出了上元府的和解提议,称愿以往日互市等价水平的一半,向昭国提供金银铜铁矿石,作为鬾山之失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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