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鹰嘴崖下的河滩已聚满了人。俚、骆、瓯三族的长老们坐在竹席上,面前摆着各自带来的界标——俚族的青铜斧,骆越的牛角号,瓯越的竹编斗笠,都磨得发亮,是世代相传的信物。赵信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身后立着三块刚凿好的青石碑,碑面还沾着新鲜的石屑,只等刻上最终的界约。
“诸位请看。”赵信展开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重新勾勒了河流与山林的轮廓,“争议的郁江中段,从榕树滩到月亮湾,共长十二里。这里水流最稳,灌溉最便,若只归一族,难免有旱季争水之虞。我的提议是——”他指向地图上用蓝线标出的区域,“以江心主航道为轴,左右各拓三丈,设为‘共享灌溉区’,三族各分四里,轮流值守水闸,旱季按人口比例分水,涝季共同疏浚河道。”
韦猛握着青铜斧的手紧了紧:“轮流值守?要是骆越族故意关小水闸怎么办?”他瞥了眼身旁的陀云,对方正摩挲着牛角号,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已让人在水闸上装了刻度盘,”赵信让人抬来一个木制模型,“每个水闸都刻着标尺,早中晚各记录一次水位,由三族派来的值守人共同签字。若有偏差,少一分水,罚值守族三倍补偿另外两族。”他又指向地图上的山林,“至于马鞍山猎场,以百年前的古驿道为界——驿道以东归俚族,以西归骆越,瓯越族世代擅长驯养猎犬,负责看管驿道两侧的巡护站,防止外人偷猎,三族猎获时,需分一成给巡护站,算作酬劳。”
瓯巴的竹编斗笠轻轻晃动了一下:“古驿道年久失修,好多地方都被藤蔓盖住了,怎么算界?”他抽了口烟,烟圈在晨雾里散得很慢,“天启年间的界碑倒还在,就是被俚族的人挪到了鹰嘴崖下。”
“碑可以重立。”赵信让人抬来一块半成品石碑,“我让人查了《舆地志》,古驿道的走向在书上记着清清楚楚。今天就请三位长老一起,带着族人沿驿道走一遍,在关键处插上标记,日落前定好界点,明天一早就刻碑。”他看向韦猛,语气平和,“至于被挪动的旧碑,就留在鹰嘴崖下,刻上‘三族共守’四个字,也算个念想。”
陀云突然吹响了牛角号,低沉的号声在山谷里回荡:“共享灌溉区可以,但骆越族世居右岸,水闸离我们的村寨太远,来回要走两个时辰,值守不便。”他放下号角,指节敲了敲地图,“能不能把右岸的水闸管理权给我们?我们保证按刻度放水。”
“我不同意!”韦猛猛地站起,青铜斧在地上磕出火星,“左岸的水闸离俚族村寨也远,凭什么你们能占方便?”
“那就轮换值守。”赵信早有准备,拿出一份名册,“每月一轮,三族各派四人,住在水闸旁的值守屋,屋门钥匙由三人共管,少一人签字都打不开粮仓。”他让人展开值守屋的图纸,“屋子按三族的样式盖——左间是俚族的吊脚楼样式,右间是骆越的竹楼,中间是瓯越的蘑菇屋,谁值守就住谁的房间,锅碗瓢盆各备一套,谁也别占谁的便宜。”
瓯巴磕了磕烟锅,烟灰落在地图上,正好盖住“月亮湾”三个字:“猎场的巡护站,瓯越族可以管,但得给我们派十个会打铁的师傅——巡护用的刀箭钝了,总得有人修。”
“我让人从州府调铁匠来,”赵信立刻应下,“不仅修兵器,还教你们族人打铁,以后三族都能自己打农具,不用再去州府买。”他看了看天色,晨雾渐散,阳光穿过云层落在河滩上,“现在就出发吧?沿古驿道定界,中午在中途的老榕树下汇合,我让人备了午饭,就在树下吃。”
韦猛盯着地图上的共享灌溉区,手指在“榕树滩”三个字上划了划,终于拿起青铜斧在地上敲了三下:“行,就按赵大人说的办。但要是骆越族敢少放一勺水,我俚族的斧头可不认人!”
“骆越族的牛角号也不是吃素的。”陀云吹响号角回应,号声里带了点笑意,“中午的饭,我让人多带些腌鱼,给俚族的兄弟换换口味。”
瓯巴站起身,竹编斗笠往背上一背:“瓯越族的人已经在驿道起点等着了,带了最好的米酒,走累了正好喝两口。”
三族的族人很快分好队伍,跟着长老沿古驿道出发。赵信让人抬着石碑跟在后面,碑上暂时只刻了“暂定界”三个字。驿道两旁的藤蔓确实长得茂密,俚族的青年用砍刀劈开挡路的荆棘,骆越的姑娘们用藤蔓捆扎标记用的竹竿,瓯越的老人则在辨认路边的古树——那些树的树干上还留着模糊的刻痕,是几十年前三族共同标记的界点。
走到中途的老榕树下时,已近午时。赵信让人摆开午饭:俚族的糯米饭,骆越的酸笋鱼,瓯越的竹筒饭,还有一大坛瓯越族酿的米酒。韦猛本想坐在树荫的左边,见陀云往右边走,忽然改了主意,在树中间坐下,还往陀云那边挪了挪:“酸笋鱼闻着挺香,分我半条?”
陀云笑着递过鱼碗:“换你两个糯米饭团。”
瓯巴坐在树桩上,给两人各倒了碗米酒:“这酒放了三年,去年旱季本想留着祭祖,今天开了正好。”他举杯示意,“先敬赵大人,再敬这古驿道——但愿它能长长久久,别再被藤蔓盖住了。”
韦猛和陀云碰了碰碗,米酒的醇香混着饭香在空气里散开。赵信看着他们用各自的方言聊着收成,忽然发现俚语和骆越语里,“水”和“稻”的发音竟有几分相似,或许千年前,本就是同一支血脉。
下午的定界顺利了许多。在一处长满青苔的石头旁,韦猛指着石上的刻痕:“这是我祖父刻的,当年他和骆越的老首领在这里分过猎物。”陀云蹲下身摸了摸刻痕,点头道:“我父亲说过,这块石头叫‘分水石’,雨季时水流到这里会分成两股,一股去俚族的田,一股来骆越的地。”
瓯巴在石头旁插了根竹杖:“就以这石头为界吧,左边的山涧归俚族,右边的归骆越,山涧里的泉水,两族都能挑。”
夕阳落山前,三族终于在古驿道的终点——鹰嘴崖下汇合。赵信让人把三块青石碑立在崖边,工匠们已经准备好了凿子和锤子。韦猛第一个上前,用青铜斧在碑上敲下第一凿,刻的是俚族的图腾——一头盘着的巨蛇。陀云接着刻了骆越的图腾——展翅的水鸟。瓯巴最后刻了瓯越的图腾——一棵结满果实的榕树。
“该刻界约了。”赵信把笔递给三位长老,“一起写吧。”
韦猛写了“共享水利”,陀云接过去补了“共守猎场”,瓯巴添了“世代和睦”。最后,三人一起在落款处按下手印,韦猛的手印沾着青铜斧上的铜锈,陀云的带着牛角号的腥味,瓯巴的混着烟丝的焦香,三个手印在夕阳下交叠在一起,像朵奇怪又和谐的花。
夜幕降临时,鹰嘴崖下燃起了篝火。三族的年轻人围着篝火跳舞,俚族的铜鼓声、骆越的牛角号、瓯越的竹笛声混在一起,竟意外地好听。赵信站在崖边,看着那三块立在火光里的石碑,忽然明白所谓“界限”,从来不是为了隔开谁,而是为了让彼此知道,哪里该珍惜,哪里该退让。
“赵大人,喝酒!”韦猛举着酒碗走过来,碗里的米酒晃出了金边。陀云和瓯巴也跟了过来,三人的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远处的江水哗哗地流着,像是在应和这声响。赵信举起碗,对着石碑的方向一饮而尽——米酒的后劲很足,暖得人心里发烫,他想,这大概就是“故土”的味道,混着争执与和解,终究会酿成醇厚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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