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的顶级隔离病房,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送风的微响。
窗外,皖南的青山被晨曦勾勒出温润的轮廓,但这片宁静与病房内的男人格格不入。
陆沉被注射了镇静剂,安静地躺在床上,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雕像。
他那张与苏凛有几分神似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
肖玦站在病房外,透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眉头紧锁,压抑着怒火:“就这么让他待在这里?这种人,就该直接送进去,一辈子别想出来!”他指的是监狱。
昨夜祠堂的惊心动魄,那个被当成祭品的女孩阿月,都让他对陆沉的杀意攀至顶峰。
“他不是主谋。”苏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目光却穿透玻璃,带着一丝复杂的审视,“他是一件被精心打磨了三十年的武器。现在,这件武器断了,我要知道是谁铸造了它,又是谁,想要用它来杀我。”
话音刚落,唐医生的助手行色匆匆地赶来,将一份最新的脑部扫描报告递给苏凛。
“苏先生,结果出来了,非常……特殊。”
苏凛接过报告,指尖划过那些彩色的脑区成像图。
助手在一旁低声解释:“陆沉先生的听觉皮层存在着结构性的、不可逆的萎缩,这意味着他长期处于一个被剥夺特定频率声音的环境中。但与此相反,他的杏仁核,也就是掌管恐惧与情绪的区域,却呈现出一种长期被高压抑制后,一旦外部刺激解除,就异常活跃的紊乱状态。”
助手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专业人士的困惑与震惊:“通俗点说,他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他的情感联结从小就被一种极端手段强行切断、扭曲。制造这种‘病人’的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肖玦听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握住了苏凛的手臂,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驱散那份非人的寒意。
苏凛没有理会他的动作,只是将报告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录着深度催眠下的呓语分析。
一行小字,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瞳孔。
陆沉反复念叨着一句破碎的童谣:“红烛……照壁,姐姐……别哭……”
姐姐?
苏凛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的记忆中,从未有过“姐姐”这个角色。
母亲苏云韶只字未提,苏家族谱上也空空如也。
他凝视着那几个字良久,一个被尘封在记忆最深处、模糊到几乎不存在的画面,陡然清晰——那是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抱着他,对着一张空空如也的摇篮,轻轻哼着歌,眼角挂着泪。
当时他以为母亲是在为他歌唱,现在想来,那眼神里的悲伤,根本不是对着他的。
母亲当年,带的不止他一个人。
还有一个,活在歌声与泪水里,早早夭折的女儿。
也就是陆沉口中的,“姐姐”。
正当苏凛心神剧震之时,临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小舟爷爷拄着拐杖,在孙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老书记的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的凝重,他颤抖着双手,将一个散发着陈年木香的匣子放在了桌上。
“孩子,这是……从老祠堂那尊神像的肚子里面找到的。”
匣子应声而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份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法院密封文书,封条的日期赫然是——1983年。
苏凛小心翼翼地揭开封条,泛黄的纸张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白纸黑字,冰冷地陈述着一段被时光掩埋的罪恶:苏母苏云韶,本是云韶阁正统传人,因天赋异禀,拒绝参与一场名为“铸律仪式”的残忍秘术,触怒族中长老。
最终,被七位族老联手逼迫,以胁迫手段改嫁给苏凛那平庸无能的父亲。
婚书的复印件上,除了新郎新娘的签名,还赫然印着七枚血指印,如同七道狰狞的伤疤。
而比这更令人窒息的,是附在文书后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苏云韶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脸上没有一丝新婚的喜悦,只有麻木的绝望。
她的腹部高高隆起,旁边的医生标注清晰地写着——妊娠六个月。
那个孩子,是陆沉。
文书的末尾,一行用毛笔写下的批注,字迹阴狠,力透纸背:
“子承母罪,静默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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