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回过神,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勉强对老秦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秦老师。就是……看到些让人难受的记录。”
老秦理解地点点头,叹了口气:“是啊,每次整理这些,心里都堵得慌。咱们当警察的,抓人破案,但救不了所有掉进坑里的人。有时候想想,也挺无力的。”
无力的。这个词精准地戳中了此刻我最深的感受。
我谢过老秦,将那份关于阿玉的记录小心地抽出来,用手机拍下那几行关键的文字(隐去了具体人名地名),然后将原件仔细地按原样放回档案袋。我需要这份记录,不是为了在课堂上展示它的残酷,而是为了……记住。记住这个因我的任务背景板而模糊,又因我一丝微不足道的牵连而变得清晰具体的悲剧。
抱着沉重的档案袋离开档案馆时,午后的阳光依旧炽烈,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校园里的一切声音——学生的笑语、广播里的音乐、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的,模糊而遥远。
我没有回办公室,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向训练场旁边那片小山坡。春天的时候,这里曾是我在心理治疗中构建的“安全之地”。此刻,坡上的野花大多已凋谢,只剩下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草,在风中如浪般起伏。
我在一块表面平整的石头上坐下,面对着坡下热火朝天的训练场。学员们正在练习格斗和擒拿,呼喝声、身体碰撞声不绝于耳。他们年轻,充满力量,眼中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制服所代表正义的信仰。
而阿玉,在她差不多大的年纪,已经坠入了永恒的黑暗。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再次打开那张照片。褪色的字迹在屏幕上依旧清晰刺眼。我看了很久,然后打开加密通讯软件,找到了岩温的对话窗口。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我打字发送:
“岩温,方便说话吗?想跟你核实一个名字,大概七八年前,勐拉乡傣寨,小名阿玉的女孩,全名可能是玉罕香?她父亲叫岩罕,木匠。关于她的结局……你那边有没有更确切一点的消息?”
消息发出后,我放下手机,双手交握,抵在额前。山坡上的风大了些,吹得草丛沙沙作响,也吹得我后背发凉。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手机震动。岩温直接拨了语音过来。
我接通,将手机贴在耳边。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他在户外。
“林峰,”他的声音传来,压得有些低,“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在档案室看到一份旧的社会调查记录,提到了她。想起上次岩仑也说过。”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她……后来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更具体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风声和隐约的车流声。然后,岩温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像块石头。
“你看到的记录,基本是真的。”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见惯悲剧后的麻木,但细听之下,仍有不易察觉的痛惜,“玉罕香,寨子里都叫她阿玉。她爸岩罕,是我远房表舅。人以前确实不错,手艺好,老实。就是去境外做活那几年,被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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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鼓起勇气叙述一段不愿回想的家丑。“沾上那东西后,人就废了。家里能卖的全都卖了,老婆跑了。阿玉那时才十三四岁,书读不下去了。寨子里的人帮过,但你也知道,家家都不宽裕,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她一个小姑娘,没生计,后来……就跟寨子里几个不务正业的混混出去了。”
“镇上发廊?”我哑声问。
“嗯。”岩温的声音更低了,“开始是在发廊帮工洗头,后来……就成了那种地方。再后来,为了赚更多钱,或者被控制,也开始碰那个东西。大概五年前,彻底没了消息。去年,有从那边回来的老乡说,在勐腊(境外一侧)的赌场附近见过一个女的,瘦得脱了形,精神好像也不大正常,看着有点像她,但不敢确认。也有人说,早就病死在哪个棚户区了,没人收尸。”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打在我早已不堪重负的心防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岩温——一个与阿玉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兼警察——口中听到这完整而绝望的轨迹,那种冲击力远非文字记录可比。
“你们……尝试找过吗?或者……帮助过吗?”我知道这个问题很无力,甚至有些苛责,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岩温在电话那头苦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无比:“找?怎么找?她自己跑出去的,成年了。就算找到,她那种情况,强制送回来?戒毒所?我们试过联系类似情况的家庭,很多根本不愿意管,或者管不了。边境线那么长,每天有多少人偷渡过去,有多少人消失在那里?我们人手就这么多,要盯走私,要盯贩毒,要防渗透……林峰,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很多时候,眼睁睁看着人掉下去,却来不及,也没那么多手去捞。”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是的,我知道。我太知道了。在那些卧底的日子里,我见过太多这样的“掉下去”,麻木已经成为一种必要的生存技能。只是当这个“掉下去”的人,曾与我有一块巧克力之缘时,那种麻木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下面血淋淋的无力与愧疚。
“对不起,岩温。”我低声说,“我不该问这些。让你难过了。”
“没什么。”岩温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是重新戴上了那副职业的面具,“都过去的事了。只是没想到你会注意到这个。那个记录……你打算用来教学?”
“嗯。”我望着坡下那些挥汗如雨的年轻身影,“想让他们知道,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罪犯和毒品,还有被毒品摧毁的一个个具体的人,一个个破碎的家庭。想让那些数字和案例,有温度,有面孔。”
“也好。”岩温简短地评价,“不过……注意方式。别太沉重,把娃娃们吓坏了。”
“我明白。”
又简单交谈了几句,岩温那边似乎有事,便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已经发烫的手机,久久没有动弹。夕阳开始西沉,给训练场和远处的教学楼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辉,美丽得近乎虚幻。而我的脑海中,却反复交织着两个画面:阳光下怯生生接住巧克力的小女孩,和岩温口中那个瘦脱了形、消失在境外肮脏角落的模糊身影。
直到陈曦的电话打来,问我晚上想吃什么,要不要她过来接我一起回家,我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在这里呆坐了将近两个小时,身体都僵了。
回家的路上,我异常沉默。陈曦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她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握住了我放在膝上的手。她的手温暖而稳定,像锚一样,将我从那片冰冷的回忆深海里,一点点拉回现实的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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