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暂停了模拟。
走进监听室,赵铁峰也通过内部通讯得知情况,赶了过来,脸上带着不满和焦急。
我没有先批评任何人。我拉了把椅子,坐在还在啜泣的沈雨旁边,递给她一张纸巾。“沈雨,告诉我,刚才是什么感觉?”
“乱……太乱了……”她抽噎着,语无伦次,“我什么都看不清……他一直在催……我不知道哪个是对的……我感觉我要害死他了……”她指的是赵铁峰。
“赵铁峰,你呢?”我转向他。
“我……我就是着急!”赵铁峰梗着脖子,“信息那么乱,时间快到了,她那边没声音,我以为通讯断了,或者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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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看向所有围过来的学员:“这就是我们今天要面对的情况。信息污染,时间压力,同伴焦虑互相传导。沈雨,你的崩溃,是因为你试图在瞬间理清所有矛盾,承担所有责任,当你发现做不到时,巨大的挫败感和对同伴的愧疚感压垮了你。赵铁峰,你的焦虑传递给了沈雨,加剧了她的压力。”
“那我们该怎么做?”有学员问。
“第一,接受信息不可能完全清晰这个现实。在高压下,我们的任务是利用有限时间,做出‘最可能正确’或‘风险相对可控’的判断,而不是追求‘绝对正确’。第二,建立简单的优先级和验证规则。比如,以最后一条明确的地理位置描述为准,或者约定一个最简单的备用行动方案(如无法判断,则立即撤离到预设安全点)。第三,通讯中保持基本冷静,传递确定信息,避免情绪化催促。焦虑会传染,冷静也会。”
我让沈雨和赵铁峰重新梳理刚才接收的信息,抛开情绪,只提取关键元素(时间、地点、人物特征),然后尝试用我刚才说的方法,重新制定一个行动方案。虽然最终他们模拟的“交接”没有完全成功,但至少,沈雨没有再崩溃,赵铁峰也稳住了情绪,两人完成了一次有瑕疵但可持续的合作。
复盘时,沈雨的眼睛还是红的,但眼神已经坚定了许多。“林教官,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不是要消灭压力,而是要学会在压力下沉下去一点,找到还能呼吸、还能思考的那个空隙。”
“很好。”我赞许道。这正是我想传达的。
对我来说,教学的过程,同样是一场深刻的“再学习”和“再疗愈”。每次设计模拟场景,复盘学员反应,解答他们关于恐惧、伦理、底线的问题时,我都不得不再次直面自己的那些记忆和创伤。有些伤口被触碰,依然会疼。比如,在带领学员分析“卧底身份认同混淆”案例时(基于我自身经历的匿名改编),那种熟悉的撕裂感和自我怀疑会再次涌现。
但奇妙的是,当我试图用语言将那些混沌痛苦的体验,梳理成可供分析、可供借鉴的“知识点”和“心理节点”时,它们似乎在我自己的心里,也获得了一种新的秩序感。不再是单纯折磨我的梦魇,而是变成了可以解剖、可以理解的“样本”。讲述的过程,像是一种缓慢的自我暴露和消毒。
有一次,在讲授“长期潜伏后的社会再适应”专题时,我分享了一些重返正常生活后,对日常社交规则感到陌生、对他人善意抱有怀疑的体验。课后,一个平时话不多、总是坐在角落的男学员找到我,他叫李文,来自治安系,志愿是去做社区民警。
“林教官,”他犹豫着开口,“您说的那种……回来后觉得大家都很快乐很简单,自己却格格不入的感觉……我好像有点懂。我不是去卧底,但我爸以前是排爆兵,因伤退役后,有好几年都不怎么出门,也不爱跟我们说话,总觉得外面吵,人心复杂。我妈说他‘魂还没回来’。看了您的案例,听了您今天讲的,我好像……有点理解他那会儿的感受了。我以前总觉得他脾气怪。”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震。原来,这些经验不仅仅适用于缉毒卧底,它可能触及了所有经历过极端压力、见证过人性黑暗面的人,某种共通的心理轨迹。我的教学,或许也能帮助这些未来的警察,去更好地理解他们可能遇到的、有类似创伤经历的人(战友、受害者、甚至改过自新的前罪犯),从而在工作中多一分同理,少一分隔阂。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李文。”我诚恳地说,“你父亲是英雄。他的‘魂’,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用他自己的方式,慢慢找回来。你能试着去理解,这对他,对你,都是很重要的一步。将来你做社区民警,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有‘过去’的人,这份理解,或许就是打开他们心门的钥匙。”
李文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有种豁然开朗的光亮。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价值感。我的痛苦和挣扎,不再仅仅是我个人的负重。当它们被提炼、被分享,并能触动另一个灵魂,引发共鸣或思考时,它们就被赋予了超越个体的意义。我在教他们如何面对黑暗,而他们纯粹的求知、坦诚的反馈、以及偶尔流露出的理解与成长,也在以一种温柔却有力的方式,治愈着我心中那些隐秘的创口。
集训的最后一周,我们进行了一次综合性的“边境小镇毒品交易监控与应急介入”模拟。学员被分成指挥组、监控组、接近组和应急组,在利用旧厂房改造的复杂模拟街区中,应对我(扮演多重角色:神秘卖家、线人、突然出现的敌对势力)随机抛出的各种状况。
那是接近实战的高压演练。通讯频道里充斥着紧张的信息交流、快速决策和偶尔的争执。我看到沈雨作为监控组的分析员,虽然脸色依旧紧张,但已经能条理清晰地汇报可疑迹象;赵铁峰作为接近组的成员,在“交易”出现变故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按照预案,一边周旋一边呼叫支援;李文在应急组,负责外围警戒和疏散“群众”(由其他学员扮演),他表现出出乎意料的耐心和沟通能力,成功引导“群众”远离危险区域,避免了模拟中的“附带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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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结束,所有人(包括扮演各种角色的我和几位助教)都精疲力尽,但眼睛里都闪烁着兴奋和收获的光芒。在最后的复盘总结中,我没有过多点评战术细节,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经过这四周,你们觉得,未来工作中,除了技能和勇气,最重要的‘装备’是什么?”
学员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些:冷静的头脑,团队信任,法律知识,等等。
我听着,然后缓缓地说:“我认为,是‘自我的觉察’。觉察你的恐惧,你的愤怒,你的同情,你的极限。觉察压力下你身体的信号,觉察不同情境对你判断的影响。只有清晰地觉察到这些,你才有可能管理它们,而不是被它们控制。这份觉察,需要你们在未来的日子里,像打磨枪法一样,不断地练习和反思。它不会让你变得无敌,但会让你在风暴中,更有可能找到那根属于自己的锚。”
教室里安静下来,学员们若有所思。
结业那天,夕阳如金。学员们换上了笔挺的常服,准备奔赴各自的实习岗位。我和他们合影,握手,接受他们或激动或腼腆的告别。
沈雨走到我面前,深深鞠了一躬:“林教官,谢谢您。我还是会害怕,但我知道,害怕的时候,该往哪里看了。”她的眼睛明亮,再无最初的慌乱。
赵铁峰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教官,以后要是还有这种课,我还想上!够劲儿,也够学东西!”
李文则递给我一个信封,脸有点红:“林教官,这是我根据您讲的社区再适应内容,和我爸聊了之后,写的一点感想和建议……可能很幼稚,您看看就行。”
我接过信封,感觉很轻,又很重。
看着他们年轻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我独自站在教学楼前,晚风吹拂。左腿的旧伤处传来熟悉的酸胀感,但心头却是一片难得的宁静与充实。
教学相长。
我原以为是单向的付出与传授,却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中,我自己破碎的镜像,也在这些年轻而真诚的注视下,被一片片捡起,在讲述与倾听、提问与解答的往复中,尝试着拼凑出一个新的、或许裂痕依旧、但功能尚存、甚至能映照他人的轮廓。
我的战争,尚未结束。
但我的阵地,已经转移。在这里,在这方讲台,在这些充满可能性的年轻心灵之间,我用伤痕铸就的教训作为武器,用尚未熄灭的火星作为灯盏,进行着一场更为漫长、也或许影响更为深远的战斗。
而我自己,也在这新的战场上,一寸寸地,收复着内心的失地,学习着与伤痕共处,与使命共存。
蝉鸣依旧热烈,夏天,还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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