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刮过林府废墟般的祠堂,卷起尘埃与纸灰。
林晚昭立在碎裂的训碑前,舌尖的剧痛如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她赢了,却又像是输得一败涂地。
那块承载了百年屈辱的石头碎了,可它散出的毒,却像无形的瘟疫,开始在林府每一个触碰过它的人身上蔓延。
最先倒下的是几个洒扫的仆妇,她们惊恐地张大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气音,像是被扼住了脖颈的雏鸟。
紧接着,是几个旁支的叔伯,他们前一刻还在高谈阔论,下一秒便面色惨白,任凭如何用力,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恐慌,死一般的恐慌,比训碑矗立时更甚。
沈知远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林晚昭冰冷的手臂,眼底是压抑不住的焦灼与心疼:“够了,晚昭,你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林晚昭看着他,缓缓摇头。
她用指尖蘸了点唇边的血,在掌心艰难地写下两个字:血墨。
是的,血墨之咒。
伪训碑上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寻常的墨,而是用守言族人的骨血混着怨念研磨而成的诅咒之墨。
触之,言语渐失;信之,魂魄被缚。
这才是林家百年沉寂,人人噤若寒蝉的根源。
训碑虽碎,咒力未消,反而因失去了凭依,开始疯狂反噬。
她推开沈知远,踉跄着回到房中,从母亲唯一的遗物,一个不起眼的木匣里,翻出了一本泛黄的古籍和一枚温润的白玉佩。
古籍上记载着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族群——守言族,能听真言,能辨万物之音。
而破解血墨之咒的唯一线索,直指北岭深处,一个连地图上都未曾标识的地方。
“你要去北岭?”沈知远的声音透着一丝不可置信,“你现在的身体,连京都的城门都走不出去!你已力竭!”
林晚昭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奇异地抚平了她舌尖的灼痛。
她迎上沈知远的目光,扯出一个苍白却决绝的笑。
她无法说话,但那双燃着火焰的眸子,替她说了所有的话。
“娘用命藏的音,我得用命听回来。”
她用尽全身力气,在纸上写下这句话,字迹因虚弱而颤抖,笔锋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刚硬。
北岭的山路崎岖得像是巨龙的脊背,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潮湿的雾气,几乎要将人冻透。
林晚昭一身单衣,凭借着玉佩散发出的微弱暖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血,从她未愈的伤口渗出,又在她苍白的唇上凝结成霜。
终于,在体力耗尽的前一刻,她看到了一棵参天古树。
树下,盘坐着一个盲女,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双目紧闭,耳朵却紧紧贴着粗糙的树干,仿佛在倾听着什么亘古的秘密。
林晚昭走上前,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只能伸出手,将指尖上凝结的血珠,轻轻滴落在盲女摊开的掌心。
那滴血,殷红如豆,落在盲女苍白的手心,却仿佛烙铁滴入冰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滋啦”声。
盲女瘦弱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空洞的眼睛倏然“望”向林晚昭的方向,嘴唇翕动,声音空灵得不似凡人:“这是……守誓之血。”
她没有问林晚昭的来历,也没有问她的意图,只是缓缓起身,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摸索着,准确地牵住了林晚昭的手腕。
她引着她,绕到古树背后,拨开层层叠叠的藤蔓,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树洞。
树洞内,没有想象中的阴暗潮湿,反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檀香。
正中央的石台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用兽骨打磨而成的短笛。
“你娘临终前,吹过这支笛。”盲女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她说,声音会死,但年轮会记着。音,就藏在这棵树的年轮里。”
说着,她拿起骨笛,凑到唇边。
没有乐声,甚至没有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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