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雪落无声。
林晚昭将最后一缕染血的布条塞入锦囊,指尖微微发颤,却稳如刀锋。
她没有再看墙上那行由耳血自行爬出的谶语——“北有裂碑,铃藏渊底”——仿佛多看一眼,魂魄就会被那冰冷的字句拽入深渊。
她转身,将锦囊递到林念安手中。
女孩不过十二岁,瘦弱得像一株未长成的晚香玉,却咬着唇,死死攥住那枚小小的布囊,指节泛白。
她眼眶通红,却不肯落泪,只低声应道:“我会等你回来,姐姐。”
林晚昭凝视她片刻,忽而抬手,轻轻抚过她额前碎发。
这动作温柔得近乎奢侈,是她多年来在林府压抑至极才敢流露的一丝软弱。
她知道,这一去,不是查案,不是复仇,而是踏入一条连亡魂都不敢回望的归途。
她不是去逃命,是去问命。
翌日寅时三刻,天尚未亮,三辆马车已悄然停在林府后巷。
黑檀木车身裹着厚毡,轮轴皆以油布包覆,防滑防雪。
六具炭炉分置车厢,药箱捆扎整齐,干粮、火折、刀具一应俱全。
沈知远立于雪中,一身墨色长袍未披风氅,肩头已落了一层薄雪。
他一夜未眠。
案前灯下,他亲笔誊抄《北境风物志》,翻遍古籍、边关奏报、商旅笔记,将雁门关外所有可能危及性命的险地一一标注。
书页边缘,是他清峻的笔迹:“雪崩多发于卯时前后,风起时天地失声,唯心跳可辨。”“古道残碑九处,其三刻有‘听魂’二字,勿近。”最末一页,一行小字斜落页角——“若风起,闭目听我呼吸。”
林晚昭接过书时,指尖在那行字上停了许久。
她没有抬头,可心口却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钝痛而温热。
她终于明白,这个男人从来不是因案情才步步紧随。
他早就看穿她的孤绝,也早已决定,不让她独行于寒夜。
“你不必去。”她低声说。
“我知道。”他答得平静,“但若你死了,我写的这些批注,便永远无人读懂。”
一句话,封住了她所有推拒的余地。
出发前夜,月隐云层,风停雪未落。
林晚昭独坐院中,掌心紧握那枚晚音铃残片。
忽然,檐角无风自动,一道金影悄然浮现——文魄灯转金僧,听魂司旧日守灯者,十年前随最后一盏归魂灯隐入深山,世人皆以为他已坐化。
老僧披金线袈裟,手持一盏残破灯芯所制的小铃,铃身漆黑如炭,毫无光泽。
“此铃不响于耳,而应于心。”他声音沙哑如风过枯井,“若见白衣女,摇三下——她若回头,便是你命该续。”
林晚昭接过铃,入手冰凉,却在触及掌心刹那,隐隐发烫,似有微弱脉动。
“我不求续命。”她低语,声音轻得像雪落地,“只求真相。”
老僧不语,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入夜雾,身形如灯焰熄灭,瞬间无踪。
那一夜,林晚昭未眠。
她坐在灯下,一遍遍翻看沈知远的《北境风物志》,指尖抚过那些细密批注,仿佛能听见他在耳边低语。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藏好你的耳朵”;想起庶母王氏狞笑中将她推入井底;想起听魂司被焚那夜,百姓跪地呼她“听魂娘娘”;想起沈知远在刑部大堂外,替她挡下那一箭,血染青衫。
她不是为了活才走到今天。
她是背着无数亡魂的重量,一步步爬过来的。
天光微亮,马车启程。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林晚昭坐在最前一辆马车,沈知远策马随行于左,林念安站在府门前,直到车影消失在巷口,仍未曾挪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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